夜,愈發深濃。
正陽宮的暖閣裏,一片燈火通明。
臨月姿态娴靜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裏端着一杯茶,慢慢地喝着,像個教養良好的大家閨秀。
楚非墨如盡責的侍女一樣站在她的身旁,隻是她的面上,卻沒有一絲一毫屬于侍女該有的拘謹與恭敬,看起來老神自在得很。
宮贊和雲聽雨的視線,總是時不時地飄到臨月臉上,然後,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向她身旁那個言行有些怪異的女子。
這個人,到底是什麽來歷?
難道也是從鳳凰山上下來的?
“姑娘是什麽人?
”雲聽雨緩緩開口,視線鎖在楚非墨身上,眸心閃過一道深思,“你……是個姑娘嗎?
”
“當然不是。
”楚非墨看了他一眼,卻道:“我隻是一個跟着未來皇後娘娘身邊,混吃混喝的小人物罷了,你們不必太關注我。
”
雲聽雨微微一窒。
大概還從來沒聽過人在如此介紹自己的,混吃混喝?
未來的皇後娘娘?
雲聽雨和宮贊的視線,不由又落到了臨月的面上。
臨月眉尖兒一挑,悠然地道:“再怎麽看,我的臉上也不會突然長出一朵花來吧?
”
“的确是長不出一朵花來。
”宮贊點頭,深以為然,“但是我仍是想知道,姑娘到底哪兒特別,能讓皇帝陛下對你如此傾心?
”
“哦。
”臨月輕輕漫應了一聲,“那你看出什麽來了?
”
“長得不錯。
”宮贊中肯地評價,“不管從哪個方向看,姑娘這張容顏都堪稱是完美無瑕的。
”
臨月聞言,再度哦了一聲,“你的意思是說,鳳栖是看上我這張臉了?
”
直接說鳳栖膚淺,以貌取人呗。
雲聽雨眨眼,嘴角忍不住流露出笑意。
這個姑娘說話很有意思。
對于一個尚未有任何名分的姑娘家居然直呼當今天子的名諱,他竟然也不覺得冒犯。
宮贊靜了一靜,看向站在一旁的鳳栖,須臾,視線重新又回到了臨月面上,“我沒這麽說,姑娘除了容貌不錯,定然還有其他的優點。
”
鳳栖若真的是個以貌取人的,也不至于至今後宮無人。
臨月道:“是嗎?
”
表情淡淡,語氣也淡淡,一副渾不在意的表情。
宮贊怪異地靜了一瞬,須臾又道:“姑娘是淩霄閣閣主的千金?
”
“不止。
”臨月語氣從容漫然,不疾不徐地糾正,“應該說是徒弟,兒媳婦,兼女兒,三重身份,随便你以為是哪一種。
”
宮贊臉頰驀地一抽。
短短幾句的交談,他就發現,這個姑娘果真不是個好對付的,對于他看似不經意實則刁鑽的問題,竟能應付得滴水不漏。
“除了這三重身份,姑娘還別的來歷吧?
”宮贊表情微肅,眸心浮現出一抹銳色,雙眼瞬也不瞬地盯着臨月的眼神,不想放過她面上最細微的表情變化。
臨月挑眉,“這是審問?
”
宮贊嘴角一抽,審問?
當着他家主子的面,審問他家主子傾心的女子?
除非他嫌命太長了。
所以,他果斷地搖頭,“不是,姑娘可以當做這是友好的交流,也算是我們初次見面對彼此的一個了解。
”
哦,原來如此。
臨月笑了笑,剎那間如冰雪初融,讓人心醉神迷,然而說出來的話,卻讓人怎麽也笑不出來,“既然如此,我覺得還是留一點懸念比較好。
”
此言一出,左右二相齊齊一呆。
懸念?
她的身份,還要留個懸念?
這個姑娘,她到底是故意的呢,還是故意的呢?
“好了,時間不早了,你們也早些回去。
”鳳栖開口下逐客令,語氣很是冷淡,“這裏沒你們什麽事兒。
”
“但是我還沒有滿足我的好奇心。
”宮贊顯然不願意馬上離開,看了一眼臨月,語氣鄭重地道:“姑娘,夜半三更,你一個姑娘家單獨騎馬趕路,是不是不太好?
”
臨月淡淡一笑,“因為靖安城已經沒有落腳之地了,所以我們才直接騎馬趕來帝都。
”
“不,我的意思是說,姑娘一個人在路上太危險了。
”
“不會。
”臨月搖頭,“我的身手還不錯,足以自保。
”
身手還不錯?
鳳栖笑了笑,不說話。
宮贊嘴角又是一抽,“姑娘,不是你身手好不好的問題,而是一個女孩子家如此抛頭露面,是不是與禮教不符?
而且,萬一被歹人盯上,就算姑娘身手不錯,也還是有一定的危險性,姑娘難道都沒有考慮過這些?
”
這個人真是啰嗦。
臨月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啓唇道:“禮教是什麽?
危險又是什麽?
”
宮贊瞬間一窒,臉色有些青白。
禮教是什麽?
危險又是什麽?
這個姑娘……可真敢問。
她到底是真的懵懂無知,還是在這裏與他耍嘴皮子呢?
“無邪,我們該回去了。
”雲聽雨出聲,拽着宮贊的胳膊,示意他不許再多說,“走吧,已經很晚了,明天還要早起,再磨叽下去,今晚真不打算睡了?
”
宮贊似乎也覺察出了臨月眉宇間的不耐,被雲聽雨這麽一提醒,想到來日方長,便真的沉默了下來。
兩人朝鳳栖行了禮,便躬身告退了。
走到門口,雲聽雨突然回過身來,恭敬地道:“主上今晚帶着姑娘一起回宮,舉動實在有些張揚,此時隻怕宮裏已經傳遍了,太後和幾位太妃定然也已經知曉,主上心裏有個數。
”
再過幾日就是鳳栖的生辰,到時候于情于理,都該解除宜壽宮被軟禁的旨意了,即便這些日子歐陽世家被打壓得已經翻不起什麽浪,卻也不能太過大意。
畢竟,太後的名分還在。
鳳栖點頭,“知道了也就知道了,沒什麽,你不必擔心。
”
雲聽雨聞言,知他心裏已有打算,便恭敬的颔首,轉身離開了。
鳳栖轉頭,看向慢慢放松了身子靠在椅背上的臨月,含笑的唇角讓他整個人都柔和了許多,“怎麽突然要想到進宮來?
”
“想來就來了。
”臨月一手托着下巴,定定地看着他,“就當你給你一個驚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