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栖來的時候,臨月一個人斜倚在軟榻上,手裏正拿着一本詩集在看,身上隻穿着一件寬松的淺色絲袍,身上散發着沐浴之後淡淡的清香。
拂簾而入,他漫步走到軟榻一側,垂眼看着她沉靜的容色,眸心閃過一道歉然之色,良久,淺淺他嘆息了一聲,“月兒,抱歉。
”
臨月擡眼,定定地看了他好大一會兒,才漫然輕笑,“抱什麽歉?
”
說着,她将手裏的書放在一側,她拍拍身旁,鳳栖旋身在她身旁落座。
“風無痕呢?
你把他怎麽處置了?
”
“封了武功,交給無邪了,他需要好好受點教訓。
”鳳栖道,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清冷的聲音裏掩不住怒意,“這些流言蜚語也不知他從何處聽來,我真恨不能敲開他的腦子看看裏面都裝了些什麽。
”
把風無痕交給宮無邪……臨月淺笑,這個舉動至少可以證明,鳳栖此時是不忍心真的殺了風無痕的,畢竟跟在身邊十幾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但是他心裏的怒火卻是真實的,所以風無痕接下來的日子應該不會好過,且封了武功……
“至少他還知道分寸,雖然越了獄,這些話也隻是在你面前說,可沒再不理智地在好不容易才平靜的帝都裏,大肆渲染不利的謠言。
“臨月淡淡一笑,眸色忽然有些晦暗不明,“鳳栖,或許……并不是流言蜚語呢。
”
鳳栖皺眉,“什麽?
”
臨月輕嘆,“鳳栖,如果我的存在以後真有可能給你帶來傷害,給鳳蒼帶來不利呢?
風無痕的話你不能全信,但是也不能不信。
”
鳳栖臉色微變,忍不住握了握拳,垂眼看着臨月淡冷的眉眼,抿唇将她擁在了懷裏,那無意識的力道,讓臨月感受的不是他的戒備,而是心裏隐隐的怒火。
“即便有那麽一天……”他開口,聲音低沉堅定,帶着如水般的寒涼,“我們一起下碧落入黃泉,又有何懼?
”
下碧落入黃泉,隻要有她相伴,又有何不可?
“那可不行。
”臨月雲淡風輕一般開口,漆黑的眸心定定地鎖住他的眉眼,“你的霸業還沒有完成,你對我的承諾還沒有做到,怎麽就想着下碧落入黃泉了?
”
鳳栖聞言,心情一瞬間好轉,低眸淺笑,“那你說怎麽辦?
難道你還要逼我提前休妻,或者納三宮六院不成?
”
“你敢。
”臨月磨牙,輕飄飄地瞪了他一眼,“我能炸了千九澤的國師府,也同樣能把你的皇宮夷為平地。
”
鳳栖愉悅低笑,剎那間眸心陰霾盡散,波光流轉,盡是柔情,“真是個霸道的女人,我這輩子可不敢得罪你了。
”
臨月輕哼,“你知道就好。
”
說完,她身體懶懶地躺在他的臂彎裏,“你能猜到是誰所為嗎?
”
“心裏有個大概。
”鳳栖道,話鋒輕轉,“赤唐的戰争也要結束了。
”
“一番內亂之後,赤唐也終于是反應過來,要想安內必先鑲外,可惜他們反應得有些遲了。
”臨月淡淡言語,對于赤唐與鳳蒼的戰争,卻仿佛根本就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若隻是對上百裏煜,以赤唐皇子的帶兵作戰之能,大概還有扳回一城的可能。
可偏偏他們率軍增援,抵禦百裏煜大軍之時,卻遇上了戰王出馬,他們還有一戰之力嗎?
”
沒有。
別說內亂已經消耗了他們太多的人手,還有連失八座城池已經讓赤唐大軍士氣全無,便是在完好時候,赤唐也那兩位皇子也不一定會是戰王的對手。
所以,早在獨孤雲霆率兵偷襲桐城時,赤唐就已經注定了滅國的命運。
“這三兩天,戰報應該就送來了。
”鳳栖淡淡道,“逍遙對北炎的複仇計劃,也快接近尾聲了,三個月之內,鳳蒼有望連滅兩國。
”
連滅兩國,西北這片偌大的疆土,将全部屬于鳳蒼。
臨月道:“鳳栖,得了北炎之後,這天下還有南秦、大周、西風三國尚未被并,你會采取行動嗎?
”
“我以前說過,疆土越大,治理起來越累。
”鳳栖抓着她嫩白纖細的手,放在掌心細細摩挲,“所以,如果他們不主動挑釁到我的頭上,這天下局勢也該平穩幾年了。
”
臨月點頭。
整日打仗也着實沒什麽意思,她雖然沒有身在戰場,對戰場卻也并非不了解——縱然一封封捷報送來帝都,臨月也明白戰争根本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也絕不僅僅是輸贏這兩個蒼白的字眼。
戰王是個天生的大将,但是他也隻能保證打勝仗,卻無法保證完全避免戰士的傷亡。
沒有親自去過戰場的人,永遠也不會知道戰場的慘烈。
戰争,死傷無數不說,損耗的財力亦是無法估計,戰後的修生養息同樣是一件不容小視的事情。
臨月道:“姬涼塵雖然身在高位,骨子裏卻是一個向往和平與安穩的人,所以他應該不會主動掀起戰争。
而南秦的小皇帝剛剛坐穩了自己的皇位,後續還有多少事情等着他去做,陳若水手下那些殘餘的勢力也夠他傷神一段了,所以也沒精力去想其他的事情,況且他也沒有底氣主動得罪誰。
”
所以,以鳳凰山為界,鳳蒼和南秦興兵的可能性也非常小。
或許真如鳳栖所言,待收了赤唐和北炎之後,這天下能安穩一段時間了。
鳳栖想起臨月在禦書房裏說的話,眉頭輕皺,“千九澤是死在誰的手裏?
”
“雲聽風。
”臨月道,“楚非墨得知千九澤到了鳳蒼帝都,因知他身體狀況等不得,所以怕他打雲聽雨的主意,于是我們就出了宮,卻沒想到去晚了一步,雲聽風已經把他殺了。
”
頓了頓,她漫不經心地加了一句,“雲聽風弄死他之前,已經從他嘴裏得知了一切的真相,這位雲家長公子的脾氣可真不錯。
”
說到這裏,臨月突然想起雲聽風那句大逆不道的調戲之語,此時竟覺得有一種莫名的心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