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落下黑幕,臨月一個人坐在之前紅殇做過的椅子上,翻着手裏的書打發時間——真的是靠翻書打發時間,一頁一頁地翻着,其中的字卻一個不認識。
那些猶如天書一般的文字,對臨月來說,就像紅殇挂在嘴角的嘲弄。
不過即便如此,一本書也讓她耐着性子翻了好幾遍,直到床上已經沉睡了一整天的男子,終于弄出了一點輕微的響動,臨月才驀然轉頭,“鳳栖!
”
丢開手裏的書,臨月起身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看着鳳栖長長的睫毛扇動了兩下,然後緩緩睜開了眼。
這一刻,在臨月眼裏,眼前這個男子與童話書裏那些沉睡的王子幾乎重疊,尤其是他眼前短暫的茫然,看起來真真像個不解世事的純真小王子。
太可愛了,臨月暗忖。
不過這樣的可愛并沒有維持多久,眼珠子轉動了一下,思緒回籠之後,鳳栖的視線終于慢慢定格在眼前這張無比熟悉的容顏上。
“月兒?
”
臨月籲了口氣,伸手将他扶了起來,“還好,沒摔失憶。
”
失憶?
鳳栖嘴角一抽,在她的幫助下,慢慢坐起了身子。
“怎麽樣,有沒有哪裏疼痛或者不适?
”
鳳栖慢慢伸展了一下身體四肢,除了因昏迷長了一些而有些滞澀之外,并無其他不适,“沒事。
”
說完,他轉頭打量了一下四周,“這是哪兒?
”
金碧輝煌的宮殿,構造卻與鳳蒼的皇宮明顯不同。
“紅殇和他女皇妻子的宮殿。
”臨月拖了張凳子過來坐下,“你現在真沒什麽不舒服?
”
鳳栖搖頭,索性穿靴直接下了床榻,毫無異樣地走了兩步,證明自己真的無礙。
然而轉身之際,腦子裏卻突然暈眩了一下,他身子也随之踉跄,虧得臨月眼尖手快,及時将他扶了一下,才讓他立時又站穩了。
“怎麽了?
”臨月蹙眉,憂心地道,“頭疼?
”
那陣暈眩很快又散了開去,鳳栖靜靜站了一會兒,才緩緩搖頭,“有點暈眩,不過沒什麽大礙。
”
不會是撞到頭了吧?
臨月心裏擔憂,卻聽外面傳來一個女子溫和的聲音,“朕命人過來給夜帝陛下看看。
”
鳳栖和臨月聞聲同時轉頭。
女皇去而複返,身上已經換了一件淺藍色的綢衣,看起來褪去了幾分尊貴逼人,而多了幾分閑散舒适的氣息。
“夜帝陛下此前跌進了朕寝宮外面的池子裏。
”女皇面上笑容淺淡溫和,透着滿滿的平易近人,“那蓮花池子的池壁都是堅硬的玉石砌成,夜帝陛下就算武功蓋世,摔了那一下,也不能太過大意了。
”
這是鳳栖第二次見到這個女子。
之前是在大周,那次不過短暫的一面之緣,随後這個女子就帶着紅殇消失了,此時再見,隻覺得對方身上有一種讓人無法輕視的逼人貴氣。
就算笑意盈盈,已經極盡可能地表現出最大的溫柔和平和,可那種矜貴卻仿佛已經融入了骨子裏浸潤了千年,非任何外在的服飾或表情所能遮掩。
即便是做了十幾年皇帝的鳳栖,即便鳳栖已經是寰宇大陸少有人能及的雄才大略,可此時見到這個女子,竟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壓抑的心裏。
雖然隻有一瞬間,不過那種感覺卻格外清晰。
“姑娘便是這裏的女皇?
”定了定神,鳳栖勾起一抹淡定的笑容,并欠身颔首,“在下鳳栖。
”
說完,伸手牽住了臨月的手,“這是在下的妻子,臨月。
”
女皇微微一笑:“歡迎。
”
鳳栖道:“初臨寶地,多謝女皇陛下相救,并在接下來的幾日裏不得不叨擾陛下,還望海涵。
”
“夜帝陛下太客氣了。
”女皇輕笑,笑容中有着些許揶揄,“兩位盡管在宮裏住下,朕命人好酒好菜伺候着,必定做到讓夜帝陛下和皇後流連忘返。
”
“流連忘返?
”鳳栖笑容微頓,須臾,緩緩搖頭,“這可不行,我和臨月在這裏逗留的時間越短越好,遲則生變。
”
女皇聞言,也不勉強,“朕尊重兩位的意思。
”
話音剛落,便有年輕的白衣男子走了進來,遠遠地就屈膝跪下,恭敬地伏跪行禮,“參見陛下,青玄應召而來。
”
“過來給夜帝陛下檢查一下身體。
”女皇說着,朝鳳栖道,“還請夜帝陛下在榻上稍坐片刻。
”
話落,她竟是拉着臨月的手,在一旁的矮榻上坐了下來,“我們安靜地等着就好。
”
臨月此時已經完全能感覺出來,這位女皇陛下真的對他們太友好了,友好得完全不像是一國之君,而更是一對相交多年的摯友。
從外人——雖然目前為止,她在這裏所接觸過的外人,隻有南宮昊大祭司和那位還不知名姓的小姑娘,但是從他們隻言片語的話外之意中,臨月腦子裏刻畫出的女皇應該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存在,俯視天下,高不可攀,所有在她面前的人都隻能跪着說話,并且連窺視龍顏都會被視為大不敬。
且這個女皇同樣是一個殺伐果斷獨斷專行,容不得他人有絲毫悖逆的皇帝。
而進宮之後,她眼睛所看到的,似乎也确實如此。
宮中侍衛,宮女,包括這個太醫,所有人在見到她的時候都是無聲下跪,那種跪地的姿勢無比卑微順服,帶着一種仿佛亘古不變的仰慕與膜拜。
但是偏偏,眼前這個女子笑意盈盈間,卻端的是一片溫雅柔和,态度好到簡直可以讓最冷漠的人也無法對她冷顏相待。
與她腦子裏的認知,簡直大相徑庭。
臨月心裏微抽了一下,暗道不但溫柔,而且格外……自來熟。
不過,女皇如此溫柔熱情,對于初來乍到一個陌生之地的他們來說,到底是件好事。
那叫青玄的男子看起來很年輕,與鳳栖差不多的年紀,不知道是不是專職的大夫,手裏既沒拎着藥箱,也沒有尋常大夫的望聞問切,而隻是在鳳栖落坐最後,擡起鳳栖的手腕試了一下。
試了脈象,随即道了一句“冒犯”,手掌又貼在了鳳栖的頭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