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需要的不是息事甯人
錢老夫人看着甯蔚離開的方向出神。
悅娘給錢老夫人換了杯茶,問道:“老夫人,怎麼了?
”
錢老夫人收回目光,端起茶抿一口,說道:“你看看,好好的一個家,如今成什麼樣了?
唉,當年我就不該心軟,同意那逆子娶那毒婦進門。
那毒婦不知給逆子灌了多少迷魂湯,那逆子竟讓蔚姐兒嫁給一個無根的人。
他是蔚姐兒的親爹,哪有親爹這樣對自己女兒的?
這事傳出去,他如何在人前立足?
”
悅娘寬慰道:“劉夫人說了,昨日之事,已經下令封了口,不會将此事傳出去的。
”
錢老夫人歎氣道:“唉,昨日那幾位貴公子過府來看望宇哥兒,這些人,個個都是人精,哪裡瞧不出來?
”
悅娘說道:“老夫人放心,這幾位都是二爺的至交好友,又都是家教極好的人,顧及二爺的面子,他們也不會将這事傳出去。
”
錢老夫人吐一口氣,說道:“但願吧!
這回,他們終是寒了蔚姐兒的心了!
”
錢老夫人連連歎氣,悔不當初,心裡滿是憤懑與抑郁。
悅娘跟着歎了口氣,這話她接不上,也不敢接。
主子的事,哪裡輪得上她一個下人置評?
做下人的,隻帶耳朵,不帶嘴巴。
片刻後,錢老夫人接着說道:“早知如此,老身不該一時沖動,将威遠侯府這樁親事退了。
蔚姐兒不願嫁過去,将這樁親事給荷姐兒,趙氏也不會有怨氣,生出這麼多事來。
終是老身做錯了!
”
悅娘勸道:“事也至此,後悔也無用,老夫人還需看開些。
”
益豐苑的書房裡,甯蔚靠坐在椅子上,看着屋頂的房梁發愣。
甯蔚坐在對面,邊用帕子擦拭手裡的飛刀邊說道:“老夫人待你與甯二爺挺好的。
”
甯蔚收回目光看向胡銳,苦笑一下,點頭道:“是,祖母待我與兄長還算好。
”
重生回來到昨天為止,她都這樣認為。
經曆了昨天乃至昨夜的事後,她心裡清楚,祖母心裡最重要的人并不是兄長與自己,而是甯光焰。
胡銳擡頭正好将甯蔚苦澀的笑收進眼裡,歎口氣道:“是,隻能算還好。
在錢老夫人心裡,最最在意的人,還是你那渾不吝的父親。
趙氏敢來錢老夫人面前鬧騰,也是拿準了錢老夫人的性子。
知道錢老夫人顧及甯光焰,處處為甯光焰着想,趙氏才敢如此嚣張。
要不然,就憑趙氏到明光輝巷鬧那一回,不事舅姑,就這一條,足可以将趙氏休了。
哪裡還會容她在甯府上蹿下跳?
”
說到這裡,胡銳将手裡的飛刀放到桌上,坐正身子,看向甯蔚問道:“小姐,甯老爺或者錢老夫人是不是有什麼把柄在趙氏手裡?
”
甯蔚詫異的看着胡銳,問道:“先生何出此言?
”
胡銳左手抱着右臂,右手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微微點頭道:“在下的猜想或許是對的。
小姐,你想,趙氏若不是捏住老夫人與甯員外郎的把柄,怎敢在府裡橫行霸道?
”
甯蔚想了想,覺得胡銳說得有理,幽幽的說道:“是該好好的查查了。
”
胡銳問道:“需要在下做什麼嗎?
”
甯蔚搖搖頭,“先生先幫我查查昨夜之事,這事不急,往後放。
”
胡銳想到石景揚的交待,說道:“世子爺說,昨夜的事,他會安排人查。
”
甯蔚說道:“我查與石世子查并不沖突。
石世子查,是從昨夜潛入府裡的人身上查起。
而我,是從趙氏這裡查起。
”
胡銳正色道:“小姐的意思,昨夜之事,是趙氏指使的?
”
甯蔚冷哼一聲,說道:“到目前為止,這世上,想置我于死地的人,除了趙氏,别無他人了。
”
胡銳罵道:“趙氏這瘋婆子,這是瘋魔了?
小姐放心,在下這就去查。
”
說着,胡銳站起身來收拾飛刀。
甯蔚說道:“以趙氏的性子,昨夜害我不成,她還會再出手。
先生昨夜未睡好,先去補補眠。
歇好了,再慢慢查。
”
“好,在下明白。
對了,世子爺說會再派兩人來護小姐。
”胡銳回道。
甯蔚一愣,心裡湧起一陣感動,說道:“好,我知道了,回頭會向世子爺道謝。
”
胡銳說道:“小姐也去補補眠吧。
”
甯蔚并不想睡,但若她不去睡,胡銳勢必會陪着她。
想着胡銳昨夜辛苦護她,還受了傷,此時應好好歇歇。
于是說道:“好,我去睡一會。
”
棗花已經将胡銳的床鋪好,胡銳與棗花一并睡到外間。
甯蔚靠着床頭,想着昨夜的事,依然心有餘悸。
甯蔚意識到一味的避讓并不能換來安甯。
回來這些日子,前前後後發生的事情足以證明,趙氏毀她的心無比堅定與執着。
趙氏不會因為她避讓而放過她。
既然避讓換不來安甯,那就無需再避。
甯蔚拿定主意,倒床而眠。
梧桐苑,錢老夫人誦了一遍經,正想起身,冬卉進來禀道:“老夫人,楊嬷嬷又來了。
這回還帶來了初夏。
”
錢老夫人的臉色立馬沉了下來,說道:“帶她倆來見我。
”
冬卉曲膝應下,退兩步轉身出了屋子。
錢老夫人往後靠了靠,說道:“有的人就是不知趣,我念在她伺候我幾十年的情分上,本想給她個機會,她卻偏偏不安生,非要逼着老身給她個痛快。
”
悅娘歎口氣,“唉,不知阿珍是如何想的?
”
錢老夫人淡淡的說道:“不忠又不老實,沒有必要留了。
準備一下,将其發賣了吧。
”
悅娘曲膝應下,“好,老奴明白。
”
說完。
悅娘出門去做吩咐。
不一會,悅娘回到屋裡:“老夫人,安排好了。
”
悅娘的話落音,冬卉帶着楊嬷嬷與初夏進來。
楊嬷嬷進屋見到坐在上首的錢老夫人,立即跪下身來見禮。
“老夫人好。
”
錢老夫人看向地上的楊嬷嬷,問道:“今兒因何事過來?
”
楊嬷嬷擡頭看向錢老夫人,說道:“老奴伺候了老夫人一輩子,老夫人不在府的這些日子,老奴想老夫人想得茶不思,飯不想的。
老奴懇請老夫人留下老奴,讓老奴回來伺候老夫人!
”
說完,楊嬷嬷伏下身去叩頭,無比真誠。
錢老夫人面無波瀾的看着連連叩頭的楊嬷嬷,沒有言語。
楊嬷嬷等了半晌,未聽到錢老夫人發話,擡頭偷偷瞄眼錢老夫人。
見錢老夫人正盯着她看,吓得趕緊低下頭去。
錢老夫人看到楊嬷嬷像賊一樣躲閃的眼神,心又冷了兩分。
扭頭對悅娘道:“進屋去将阿珍與初夏的買生契拿出來。
”
悅娘曲膝應下,擡步去了裡屋。
楊嬷嬷聽了錢老夫人的話,心裡有咯噔一下,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惶恐的問道:“老夫人,老奴隻是想回老夫人身邊來伺候,老夫人為何讓悅娘拿老奴的身契?
”
錢老夫人微眯着眼理着手裡的佛珠,并不作答。
楊嬷嬷與初夏慌,兩人對視一眼,一起伏身叩頭道:“老夫人,求求您,饒過奴婢(老奴)吧。
”
悅娘拿着賣身契出來,将其遞給錢老夫人。
錢老夫人接過來看一眼,重新遞給悅娘,說道:“你先收着,一會兒,找個牙婆過來看看,将這倆賣了。
”
楊嬷嬷吓得臉色蒼白,震驚的看着錢老夫人,“老夫人……”
錢老夫人朝悅娘吩咐道:“先将人關進柴房吧,記得堵住嘴,老身年紀大了,聽不得求饒的話。
”
悅娘會意,朝門口叫道:“來人。
”
悅娘的話落音,屋裡立即湧入幾個孔武有力的婆子。
悅娘指着地上的二人說:“将人綁了,押到柴房關起來,記住堵嘴。
”
初夏“哇”一聲哭出來,
初夏的哭聲讓楊嬷嬷回過神來了,趕忙央求道:“老夫人,請看在老奴伺候您幾十年的份上,饒過老奴……”
楊嬷嬷的話未說完,一個婆子往她嘴裡塞了一團布。
随後,被人用麻繩捆了雙臂。
隻是片刻的功夫,幾個婆子将楊嬷嬷與初夏帶了下去。
錢老夫人對悅娘道:“你去吧,今兒就将人賣出去。
”
悅娘曲膝應下,吩咐冬卉照顧好錢老夫人,轉身出了門。
中飯前,楊嬷嬷與初夏被牙婆買走。
甯蔚一覺醒來,桑葉進來伺候,興奮的說道:“小姐,就在剛剛,楊嬷嬷與初夏被老夫人罰賣了。
”
甯蔚一愣,問道:“剛剛?
”
桑葉連連點頭,将她打探來的消息給甯蔚說了一遍。
甯蔚聽後,心裡久久不能平靜。
楊嬷嬷與初夏過來,定是受趙氏的指使,祖母卻将人罰賣了。
祖母這是何意?
祖母這是向趙氏宣戰了,也是向她表明态度,祖母這是站在她這邊。
這麼想着,甯蔚心裡隐隐有了期待。
那麼接下來,趙氏會有什麼動作?
胡銳聽了桑葉的話,說道:“這樣的人,早該打發出去。
”
甯蔚沒做評論,擡頭看了眼沙漏,站起身來道:“到飯點了,我去陪祖母用中飯。
”
甯蔚想看看錢老夫人的态度、是不是如她所想。
中飯後,錢老夫人向甯蔚與甯宇說了楊嬷嬷的事。
甯宇說道:“反正窗戶已經捅破,這樣也好,不用表面一套背後一套,讓人防不勝防。
蔚姐兒,你看呢。
”
甯蔚手握着茶杯,看似無心的說道:“是這個理。
不過,罰賣了楊嬷嬷與初夏,夫人怕是要惱羞成怒,做出更喪心病狂的事來。
”
甯宇說道:“她惱羞成怒又能如何?
隻要咱們不回甯府,她就奈不何咱們。
”
錢老夫人贊同道:“是,眼下咱們住在這裡,趙氏想使壞也無法。
還是那句話,宇哥兒春闱前,咱們深居簡出,不給趙氏下手的機會。
”
甯蔚沉默,不再言語。
心裡那點期待沒了下去。
果然,錢老老夫人見甯蔚不回話,叮囑道:“蔚姐兒,最近也少出門。
”
甯宇知道甯蔚要處理鋪子的事,不可能不外出,“祖母,阿蔚身邊有胡先生,無妨的。
”
錢老夫人何嘗不知道胡銳可以護甯蔚?
她是不想甯蔚與趙氏正面沖突,
說道:“就算是這樣,也盡量不要出門。
出了事,宇哥兒總是會擔憂。
宇哥兒如今在關鍵時期,不能分心。
”
不好多說,錢老夫人再次将甯宇搬出來。
甯蔚明白祖母的意思,就算胡銳能護住她,祖母也不希望她出門。
因為,出了事,總會有所張揚,像昨日之事,傳出去了,丢的是甯府的顔面,丢的是甯光焰的臉。
所以,祖母希望她避在深閨大院裡,不要出去惹是生非。
可是,她避到深閨大院裡,趙氏放過她了,放過兄長了嗎?
非但沒有,趙氏還要置她于死地。
再有,祖母以為罰賣了楊嬷嬷與初夏,就能讓趙氏收斂嗎?
甯宇見甯蔚不回話,替她回道:“阿蔚做事有分寸,祖母不必擔心。
”
錢老夫人察覺到甯蔚的異常,但她隻當是昨日兒子的行為傷了甯蔚,隻在心裡微微歎了口氣。
甯蔚掃一眼屋裡的下人,最後将目光落到悅娘身上,說道:“夫人能收買楊嬷嬷與初夏,就會再收買旁人。
”
言外之意很明顯,趙氏不會就此收手。
錢老夫人接過話來,“之前是罰賣出去,往後,若有再犯的,一律杖斃。
大家好好銘記于心,千萬不要為了點恩惠丢了命。
”
屋裡的下人紛紛下跪,“老夫人的教誨,奴婢銘記于心,絕不做判主的事。
”
甯蔚深深的看了錢老夫人一眼,不再多言。
甯蔚轉頭,正好與胡銳的目光對上,胡銳朝她意味深長的挑了下眉。
甯蔚扯了一下嘴角,将目光移開。
她并不怨祖母,相反,站在祖母的立場,她還能理解祖母的一片苦心。
祖母事事為甯府着想,為甯光焰着想,才會忍氣吞聲的活着,甚至希望她與兄長也這般活着。
隻是,眼下,她需要的不是理解,不是息事甯人,她需要的是自保,需要的是沖破趙氏為她備下的一道道坎。
重生一回不易,她得好好的活着,不辜負老天爺對她的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