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奪回來,商小九
這裡原本應當是一間地窖。
郁家的宅子裡也有類似的地窖,是用來儲酒的。
以防走水,郁家的地窖是不允許帶火把進入的,而是靠着牆壁上的夜明珠照明。
眼前這間地窖也鑲嵌了不少夜明珠,但不如郁家的夜明珠大。
謹慎起見,孟芊芊戴上銀絲手套,撫摸着牆上的夜明珠。
她的腦海裡湧上一股無比強烈的熟悉感。
“一顆、兩顆、三顆……”
稚嫩的小奶音在靈魂深處響起。
她曾經來過這裡,她甚至數過牆壁上的夜明珠。
誰帶她來的?
這裡又發生過什麼?
孟芊芊努力去回想,可每當她想要尋回前世的記憶碎片時,便仿佛有一把錐子在她的腦子裡不停翻攪。
她頭痛欲裂,細密的汗珠順着臉頰淌了下來。
她收回撫摸着夜明珠的手,摘下銀絲手套。
緊接着,她開始仔細打量四周。
牆壁上除了夜明珠外,還張貼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符紙,地上用朱砂繪着同樣奇奇怪怪的紋路。
對于這些,她是陌生的。
也就是說,在她上一次來這裡時,應當還沒有符紙和朱砂圖。
孟芊芊不知它們有何用處,隻是默默記在了腦海中,打算回去後問問姬籬與子午先生。
“一間隻有符紙和朱砂圖的地窖,蕭榕兒竟然待了半個時辰之久,她幹了什麼?
打坐冥想麼?
”
孟芊芊盤腿在地窖正中央的朱砂圖中坐了下來。
“這也不像是個打坐的地方啊。
”
她蹙了蹙眉,忽覺一道殘影晃過。
她仰頭,看見了兩個懸挂在房梁上的燈籠,宛若兩顆星辰,遙遙相望。
她起身,一躍而上,先将右側的燈籠摘了下來。
這是一盞六方宮燈,這種燈籠興于前朝,流轉至今,并不罕見,奇怪的是它的六面沒有畫圖,而是寫着生辰八字。
“壬子年,九月初七,子時三刻,六面都是,誰的生辰八字?
”
孟芊芊暗暗嘀咕。
她仰頭看向另一個燈籠,“那上面寫的不會也是生辰八字吧。
”
她将手裡的燈籠挂了回去,正要去摘右邊的燈籠,這時,院子外傳來動靜,聽腳步聲似是蕭榕兒折回來了。
孟芊芊隻得放棄了繼續探查的想法。
她飛快地瞥了眼另一個燈籠上的八字,趕在蕭榕兒抵達之前離開了地窖。
此時已有些晚了,孟芊芊決定先去太子府,改日再來繼續調查地窖的秘密。
陸沅和柳傾雲依舊住主院,陸昭言住明王的院子。
自從相認之後,陸沅不再讓寂風跟着他,把郁子川光明正大地留在了自己身邊。
獵鷹用鳥喙叩響了郁子川的窗戶。
“叽!
”
女主人駕到!
郁子川沒看懂。
獵鷹:“……”
小弟不靠譜,獵鷹隻能自己去找狗男人。
孟芊芊在上次與柳傾雲見面的院子等陸沅。
陸沅是和子午先生一道過來的。
子午先生滿臉幽怨:“能不能尊重一下老人?
”
大半夜把人從被窩裡撈起來,真的很不厚道啊!
孟芊芊的目光落在對方身上,一個平平無奇的老頭兒,衣着樸素,氣質也不算仙風道骨,然而若細細觀察,會發現對方的眉間有一股返璞歸真的淡然。
“子午先生。
”
她拱手行了一禮。
子午先生睨了孟芊芊一眼:“你認識我?
”
孟芊芊恭敬地說道:“久仰大名,小女孟小九,先生不嫌棄的話,可以喚我一聲小九。
”
子午先生淡淡颔首:“你這娃娃說話還算中聽。
”
“先生請坐。
”
孟芊芊将老先生請到主位上坐下,随後問陸沅道,“這裡不會有人過來吧?
”
陸沅道:“已經打點妥當了。
”
“這麼快?
”
孟芊芊有些意外,“看來你和親爹相處得不錯。
”
陸沅哼了哼。
自打父子關系明朗後,陸昭言不再像從前那般防着他,暗中盯着他的人也全部撤走了。
他想幹什麼,陸昭言也基本不過問。
可要說相處,一個想倒反天罡,一個想清理門戶。
孟芊芊将他的傲嬌盡收眼底,彎了彎唇角:“好了,我不說了。
”
子午先生打了個呵欠:“這麼晚叫老夫過來,最好是有天大的急事。
”
孟芊芊客氣地說道:“晚輩叨擾了,請先生見諒,誠如先生所言,事情确實有些迫在眉睫。
”
子午先生道:“你說話,老夫愛聽。
”
陸沅嗤了一聲:“下山沒下夠。
”
子午先生瞪了瞪他。
孟芊芊在寬袖下輕輕捏了捏陸沅的手,陸沅不動聲色地望了望天,反握住她的手在椅子上坐下。
子午先生喝了一口茶:“牙疼!
”
孟芊芊将公孫炎明入宮面聖的事情說了:“陛下暫時沒信,但公孫炎明不打算輕易罷休,他明日會讓公孫流螢入宮,為你把脈,一旦公孫流螢把出你身中寒毒,你的身份便藏不住了。
”
随着荀相國的罪行昭告天下,陸沅在荀家患上寒毒的事已不是什麼秘密。
子午先生捋了捋胡子道:“普天之下中了寒毒的人,又不止他一個。
”
孟芊芊搖頭:“可恰巧同歲,恰巧沒有父親,臨淵又很像是沅的字……實在很難狡辯。
”
子午先生對陸沅道:“誰讓你取這麼個名字的?
”
孟芊芊忙道:“其實也不怪他,按計劃是有人以‘陸沅’的身份出席太子府的大婚的,隻可惜他們至今沒到皇城,郁子川去接也沒接到。
”
外公與駱山應當是被什麼事給耽擱了。
什麼叫計劃趕不上變化,這就是了。
孟芊芊頓了頓,說道:“要不這幾日你先留在太子府,别入宮。
”
陸沅勾唇一笑:“那多沒意思?
人家挖了好坑等我跳,我不去捧個場,豈不讓人家白忙活一場?
”
子午先生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就是就是!
趕緊進宮送死!
”
孟芊芊:“先生!
”
子午先生擺擺手:“知道啦知道啦,我不過是随口一說,這小子命大着呢,死不了!
比起這小子,倒是小娃娃你——”
“她怎麼了?
”
陸沅立即問道。
子午先生調侃道:“喲,上心了?
”
“嗯。
”
陸沅難得沒拿喬,大方承認了一回。
孟芊芊繞了繞手指。
心裡忽然有點兒甜怎麼回事?
子午先生一瞬不瞬地看着孟芊芊:“你有一劫。
”
孟芊芊一愣:“我?
”
子午先生問道:“小娃娃,告訴我你的八字。
”
孟芊芊講了自己這一世的八字。
子午先生捋了捋胡子:“小娃娃,你的八字是早逝之人,不該活到現在的,可老夫觀你面相,又是極貴之命。
”
孟芊芊的心咯噔一下。
子午先生不會算出自己是個借屍還魂的野鬼了吧?
“哎呀,算不出來,算不出來!
”
子午先生頭大。
孟芊芊暗松一口氣。
她不是真正的孟芊芊,她是商小九,商小九的靈魂重生在了孟芊芊的身上,這個命數恐怕沒人能夠算出。
陸沅看了孟芊芊一眼,問子午先生道:“那你說她有大劫?
”
子午先生喃喃道:“大劫往往伴随着大運,興許不是劫,而是運。
度過了是運,度不過是劫。
”
陸沅冷聲道:“說了等于白說。
”
子午先生看看孟芊芊,又看看陸沅:“奇怪,太奇怪了!
你的命數,她應該是——哎呀,看不透,看不透……”
他站起身,在屋子裡焦灼地踱來踱去。
孟芊芊看向陸沅,眼神詢問:老先生一直這樣?
陸沅:之前很正常,今晚才發瘋。
“哎呀,不對呀……不應該……不對……”
子午先生一邊說,一邊看孟芊芊和陸沅。
“先生。
”
孟芊芊輕輕打斷了他,“我能向您請教一個問題嗎?
”
“你說。
”
子午先生回到了位子上。
孟芊芊取出一張從地窖順來的符紙:“先生,這是我在千機閣的地窖發現的符紙,不知先生可認識?
”
既然千機閣的老閣主與子午先生師出同門,那麼這些手段,子午先生應當全都清楚。
子午先生接過符紙,仔細看了看,眉頭一皺:“哪兒來的?
”
“在千機閣的一個地窖裡發現的,那間地窖很奇怪,牆壁上貼滿了符紙,地上用朱砂畫了一個奇怪的圖騰,大概,長這樣。
”
孟芊芊用指尖蘸了茶水,在桌上畫出了圖騰的樣子。
子午先生的臉色微微一變:“屋内可還有兩個燈籠?
”
孟芊芊點頭:“有兩盞六面宮燈,分别寫着生辰八字,第一盞宮燈上的生辰八字是壬子年,九月初七,子時三刻,第二盞宮燈上,我隻看到了甲辰年,後面有人折回來,我便離開了。
”
子午先生握緊了符紙:“此乃巫山禁術……千機閣好大的膽子!
竟然偷習巫山禁術!
”
陸沅古怪地問道:“老頭兒,什麼禁術?
”
子午先生壓下心頭怒火:“命格禁術,有人偷換了命格,壬子年,九月初七的燈籠可是在這個位子的上方?
”
他指了指圖騰左側。
孟芊芊道:“正是。
”
陸沅沉吟片刻,忽然開口:“公孫流螢的生辰八字。
”
孟芊芊一怔。
陸沅道:“我住進太子府時,府上正忙着操辦陸骐與公孫流螢的婚事,我見過二人的庚帖,上面公孫流螢的八字就是壬子年,九月初七,子時三刻。
”
陸沅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孟芊芊毫不懷疑他的話。
如果這個八字是公孫流螢的。
那麼是有人偷換了公孫流螢的命格,還是公孫流螢偷換了别人的?
孟芊芊問道:“被偷換命格的人會怎樣?
”
子午先生歎道:“會衰弱,甚至可能會死。
”
孟芊芊低聲道:“我記得哥哥說過,公孫流螢是早産,如果她被人偷換命格,根本活不到現在。
”
所以,是公孫流螢偷了别人的命格。
“知道千機閣卑鄙,但還是低估了他們的無恥。
”
千機閣比起荀相國,簡直惡劣十倍、百倍!
“所謂天命,原來是他們自己偷來的,先生,有什麼辦法可以破除此禁術嗎?
”
“我不知道。
”
子午先生無奈搖頭,“師父不讓我們修習禁術,連看也不許我們看,我曾和師弟偷偷去看了兩眼,被師父發現後,關了我們三個月。
那之後,我再也不敢打禁術的主意了。
”
陸沅譏諷地說道:“而今看來,你那位師弟不老實,把巫山的禁術偷走了。
”
子午先生睨了睨陸沅,似是在說,罵了他可就不許罵我了。
想到什麼,他說道:“不過,我曾偶然聽師父他老人家提過,禁術十死九生,極容易遭到反噬,但具體怎麼個反噬法,不得而知了。
”
孟芊芊想到了方才偷聽到了的蕭榕兒與公孫流螢的談話。
公孫流螢握不住銀針了,這會不會就是禁術遭到了反噬?
如果真是這樣,那可太好了。
孟芊芊正色道:“明日我想辦法,跟公孫流螢一起入宮。
”
陸沅蹙眉:“你進宮做什麼?
”
孟芊芊道:“千機閣把消息藏得緊,但其實公孫流螢已經握不住銀針了,我隻要入宮揭穿她的醫術,她就的話就不能取信梁帝了。
”
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時機。
過了這個村,未必有這個店。
誰知道,公孫流螢的氣運會不會又用什麼邪術恢複了?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趁她病,要她命!
一旦失去了天命之女的名頭,無異于斷了公孫炎明一臂。
陸沅看向子午先生:“老頭兒,要不你去揭穿公孫炎明?
”
子午先生呵呵道:“就算我肯去,也得你爺爺肯信呐。
”
他是不入朝堂,不是不懂朝堂。
公孫炎明深得梁帝器重,為梁帝立下立國大功,他與梁帝的關系絕不是等閑人可以挑撥的。
如果他的話好使,在他說出陸沅才是護國麒麟時,梁帝就應該立馬撥亂反正了。
陸沅勾唇:“這個不急,隻要你肯,我就有辦法讓一切水到渠成。
”
子午先生道:“你小子别講大話。
”
陸沅道:“你且等好消息吧。
”
子午先生本想說幹我屁事,你自己的爛攤子,自己收拾。
話到嘴邊又咽下了。
師門中有人使用了禁術,這是嚴重違抗師命。
作為巫山弟子,他有義務替師父他老人家清理門戶。
幾人商議完計劃,子午先生回去歇息了。
陸沅送孟芊芊到後門。
孟芊芊剛翻上院牆,陸沅輕聲開口:“商小九是甲辰年出生的吧?
”
孟芊芊一愣。
辰龍的話蓦然閃過腦海——
“公孫流螢早産,按理不好養活,卻一天比一天白胖,而你一天比一天消瘦。
”
“你出生時,也有人給你算過的,說你是長壽之人,可你偏偏——”
“公孫流螢一出生,你就抱了她。
”
一陣夜風襲來,孟芊芊如墜冰窖。
陸沅仰頭,對上她煞白的小臉。
清冷的月色下,他的目光極緻溫柔。
“奪回來,商小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