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母妃用茶!
”裴元歌的聲音中甚至還帶着一絲甜意。
柳貴妃當然聽得出那絲甜意背後的嘲諷和譏笑,心中暗自惱怒,但臉上卻依然溫和慈愛。
從裴元歌進門開始,看到她行動間些微的滞澀,雖然心中早就料到宇泓墨和裴元歌昨晚必定圓房,柳貴妃心中仍然覺得不快。
原因無他,宇泓烨新婚之夜宿在晨芳閣,這件事固然沒有傳揚出去,但次日李纖柔敬茶時行動無礙的模樣,有經驗的婦人一看便知道宇泓烨和李纖柔并未圓房。
柳貴妃簡直不知道宇泓烨在想什麼,明明是他要娶李纖柔,娶過來卻不圓房?
雖然後來在她的施壓下,宇泓烨随後與李纖柔圓房,但這件事在衆人的心照不宣中,卻仍然是個不大不小的笑話。
宇泓墨的大婚和宇泓烨的大婚離得如此之近,又都是皇子,難免會被人們拿來比較。
裴元歌的嫁妝豐厚,嫁衣巧奪天工,容貌才華都遠勝李纖柔,又在新婚之夜便圓房,竟是讓宇泓墨的大婚把烨兒壓得絲毫都翻不了身,精心設計的盤算絲毫沒能影響到宇泓墨和裴元歌的這種風頭,還搭進去一個婉妃……
而剛才,皇帝竟然是親手将賞禮放到裴元歌的茶托上。
當初無論杜若蘭,還是李纖柔,敬茶的時候,柳貴妃記得清清楚楚,都是張德海代皇帝交給皇子妃的,偏偏裴元歌卻是例外,這分明是在說,皇帝對這個兒媳婦格外看重,遠超杜若蘭和李纖柔。
還有皇帝旁邊的空位……
自從皇帝追封元德皇後之後,無論任何大事,他身邊的位置都是空着,而她雖然身為貴妃,有掌宮之權,确确實實是後宮最尊貴的女人,卻偏偏要被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元德皇後壓一頭……
種種的事端交織在一起,即便柳貴妃素日再穩重精明,也難免有些心緒煩亂。
如今被裴元歌這種暗藏的嘲諷一激,新仇舊恨交織在一起,柳貴妃便忍不住想要給她點顔色瞧瞧,也免得裴元歌太得意,當即笑着端過茶,同樣輕啜一口,卻不用周嬷嬷,将賞禮放在了裴元歌的茶托中,十分欣慰地道:“好,你和墨兒終于大婚,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本宮也就安心了。
從今晚後要好好服侍墨兒,打理春陽宮,早日為墨兒開枝散葉!
”
她不用周嬷嬷,卻親手将賞禮放在裴元歌茶托中,自然是表述對裴元歌的看重和喜愛。
而這番話又說得格外慈愛欣慰,就好像一個母親,終于看到兒子成家時的複雜情緒,言辭間也似乎都是在為宇泓墨和裴元歌好,任誰聽了,都覺得柳貴妃對宇泓墨這個養子情意深重。
但裴元歌卻敏銳地聽出其中的不對。
有情人終成眷屬?
這句話雖然美好,但在此時此刻,在新媳敬茶的場合,從婆婆嘴裡說出,若是關系和睦,情形簡單的家庭裡,或許還可以當做是慈愛欣慰之語,但在皇宮這種人人七竅心思的地方,從柳貴妃嘴裡說出,看似慈愛,卻陰毒無比。
有情人終成眷屬?
誰和誰是有情人?
這和當衆說她跟泓墨有私情又有什麼區别?
若是她受了這番話,傳揚出去,誰知道會變成怎樣不堪的謠言?
但柳貴妃用這樣的口吻說出,若是她較真起來,真将裡面的含義說清楚,柳貴妃稍加挑撥,反倒顯得她做賊心虛,柳貴妃原本沒有這樣的意思,反倒被她聽出這樣的意思,而且也顯得她嚣張跋扈,新婦敬茶之時,居然揪着柳貴妃話語中的疏漏不放,畢竟她是新婦,柳貴妃是名義上的婆母,不能太過。
就在這時,旁邊已經傳來宇泓墨的話語聲。
“母妃,您就算要打趣兒臣,也得看看場合才是。
”宇泓墨笑吟吟地開口,上前挽住柳貴妃胳膊,不依道,“沒錯,三年前的秋獵,看到元歌為了嶽父大人那般拼命,幾乎連命都不要,兒臣的确很受震撼,這才出手相救,又百般懇求父皇和母妃,才求得這道賜婚的旨意。
可那都是兒臣的私心,元歌什麼都不知道,您這樣說,還不弄得她一頭霧水?
知道的人知道您是在打趣兒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兒臣和元歌早在婚前就鬧出什麼事情,這才成婚呢!
”
看起來似乎是在跟柳貴妃撒嬌,卻是接這機會将他和元歌的事情圓了。
三年前秋獵上,裴元歌舍身賽馬,赢得在場許多武将的欽慕,早在武将之中交相傳誦,宇泓墨說他因為被元歌震撼才出手相救,确實合情合理。
若是宇泓墨由此心生愛慕,百般求懇求得賜婚之意,卻是完全合乎禮儀的舉動。
而裴元歌事先毫不知情,卻是全然的清白,徹底被摘了出去。
而最後一句話更是點出了柳貴妃的險惡用心,皇帝便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柳貴妃。
“原本妹妹還在奇怪,九皇嫂明明身在關州,怎麼九皇兄的婚事會賜在她的身上,原來中間還有這麼一段緣由。
不過倒是也,九皇嫂當時的行為的确很讓人震動,連妹妹也都記得那一刻,難怪九皇兄會心生愛慕。
六皇嫂,七皇嫂,當時你們也在場,想必也都記得吧?
”宇绾煙嬌俏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新婦敬茶,等于是在夫家認親,她這個出嫁的公主自然也要回宮參加。
杜若蘭和李纖柔也參加了那場秋獵,當即都點了點頭。
宇绾煙這一接一轉,和杜若蘭李纖柔共同坐實了宇泓墨的話語,敲定了裴元歌的清白。
當初也是叛亂,太後是因為孝道在,被皇帝格外赦免,但華妃卻也逃過一劫,隻是被打入冷宮,卻保得性命。
宇绾煙知道,雖然說華妃早就被葉氏抛棄,更加沒有參與叛亂,但若沒有人在父皇面前求情,以父皇的冷情,母妃的失寵,又怎麼可能劫後餘生?
而當時能夠在父皇面前說得上話,又肯為母妃說話的人,除了裴元歌,再也不可能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