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過剛才的得而複失,老夫人稍微冷靜了下,取過旁邊的清水,往鲛绡紗上倒去。
清水淋過之後,墨字仍然如舊,沒有絲毫的暈染。
“的确,水淋而墨不化,隻有闵大家的家傳寶墨才能有這樣的奇效,這不是赝品,不是仿品,是闵大家的真品啊!
”柳老夫人這些徹底放心,松皮般的手指顫抖着撫摸着那些蠅頭小楷,“闵大家的真迹裡,隻有壽春圖是确定流出了下來,這副雲京注的原本到底有沒有流傳下來,一直存疑。
因為從來都沒有出現過,所以都認為随着闵大家的處死而消失了,沒想到居然還存留在這世上!
這真是……”
當初她就是因為雲京注的摹本,喜愛上了闵朝安的字畫,一直苦求真迹,所以柳冰眉才抄的雲京注。
而如今,雲京注的原件竟然就在眼前,這讓柳老夫人如何能夠不激動?
“恒一,你……你是怎麼找到雲京注的原本的?
”柳老夫人顫抖着問道,看着眼前的兒子,心中湧起從來都沒有過的疼愛和憐惜。
她一直偏疼柳瑾一,不太喜歡柳恒一,可是,這個孩子絲毫都沒有怨恨她,相反仍然盡心盡力地為她尋找到渺茫的雲京注的原本,而且絲毫也不居功自傲,剛才甚至不願意當衆打開,甯願私下裡給她……
這個孩子,對她的心思真是令人感動。
錦盒打開後,柳恒一的心經曆了從地獄到雲霄的一次劇烈跳動,随即又化作了濃濃的疑惑。
他準備的壽禮,明明就是壽星獻桃的古瓷瓶,為何會突然變成雲京注的原本?
但他很快就收起了驚訝之色,聽到柳老夫人的詢問,做出一副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道:“怎麼找到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夠看到母親這樣的歡笑,兒子的一切就都值得了。
”
“喜歡,我很喜歡,再喜歡也沒有的了!
”柳老夫人連連點頭,“恒一,好孩子,過去我委屈你了!
”
聽到這句話,柳恒一心頭湧起了一陣狂喜,知道這次陰差陽錯的巧合,卻讓柳老夫人真的對他另眼相看。
如果他能夠把握住這次機會,好好表現,原本在柳府窘迫的地位也能夠因此而改變……柳瑾一絕對在他的壽禮上做了手腳,想要讓他當衆出醜,徹底在老夫人面前失寵,隻是顯然,他做過手腳的壽禮,又被第二個人做了手腳,換成了這副珍貴的雲京注的原本!
那人的本意顯然是好的,是要幫他赢得這個契機。
不知道這個幫助他的人到底是誰?
又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折地幫助他,卻又不留姓名?
但無論是誰,他都深深地感激這個人,把他從地獄邊緣拉了回來,而且還将他送上了從來都不敢想象的雲霄。
柳府壽宴,就這樣在一片歡欣之中落幕,最出風頭的,自然是柳恒一,整個壽宴上,柳老夫人将他一直帶着身邊,連帶着二房的柳冰依、柳冰涵也在柳老夫人的位置旁邊有了一席之地。
而最丢人現眼的,莫過于李樹傑一家,尤其是李明芯,可想而知,柳府壽宴的事情很快就會傳開,李家定然會成為笑話。
馬車上,宇泓墨看着裴元歌,問道:“怎樣?
參加柳府壽宴,感覺如何?
”
在來的路上,他隻告訴裴元歌柳府的人物情況,卻沒有添加絲毫主觀的東西,就是想要讓她自己去看,自己去感受,而不要受他主觀的影響。
以元歌的敏銳聰慧,或許能夠注意到他原本沒有注意到的地方。
柳氏,是柳貴妃最大的依仗,對柳府的事情多一份了解和認知,将來對付柳貴妃就會更加有利。
“柳府,很有意思!
”裴元歌嘴角浮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
從事到人,都很有意思!
整個壽宴上,柳恒一都跟随在柳老夫人的身邊,應酬賓客,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殊榮。
但柳恒一心裡很清楚,這一切都是因為那份雲京注的原件,讓柳老夫人對他另眼相看,才能夠如此順利。
壽宴結束後,柳老夫人難得地拉着他又說了些話,柳恒一耐心地敷衍着,好一會兒才脫身,回到了自己的院落,思索着整件事,越想越覺得奇怪。
他和柳瑾一都是庶子,原本身份地位應該相差無幾,但他剛出生滿月,柳老夫人就突然身體不适,高燒發熱了好幾天,百般求醫都沒能降下高燒。
後來請了相國寺的師傅來看,說是被人沖撞,算來算去,竟然算在才滿月的他身上。
而當姨娘帶着他到京郊的莊子上後,柳老夫人竟然真的奇迹般地退燒痊愈。
這樣一來,柳老夫人認定他與她反沖,對他一直不甚喜歡。
再加上柳瑾一在中間搬弄是非,惹得柳老夫人對他越發不喜。
隻是,原本有葉氏和皇後太後在上面壓着,柳貴妃急需外戚扶助,因此柳老夫人雖然不喜歡她,連帶影響柳貴妃的觀感,但他畢竟是柳府的人,總比外人可靠,因此明面上卻還過得去。
直到葉氏謀逆,被皇帝連根拔除,七殿下又被尋回,深得皇帝寵信,柳貴妃和柳氏一夜之間繁盛無二,再也沒有家族能夠和柳氏相媲美。
沒有外患,内憂便暴露了出來。
若論才能,他并不比柳瑾一差,也為柳貴妃和柳府奔走出力。
但現在柳瑾一任職吏部尚書,掌管百官考核,和柳貴妃以及七殿下宇泓烨走得很近,朝堂衆人對柳瑾一趨之若鹜。
而他卻還隻是吏部清吏司郎中,被柳瑾一死死地攥在手心,為了求得平安穩妥,為了妻妾子女能夠在府中立足,他甚至不得不逢迎讨好柳瑾一,為他奔走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