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沒有點明自己的處境,而是以宣紙相喻,表明心迹。
她裴元歌無心卷入皇宮的是非争鬥,但是,太後卻非要将她拉扯進來,她隻是尚書府的小姐,又要如何與太後相抗衡?
皇帝神思着,微微點頭:“所以,來見朕,是想……”
“方才與皇上對弈,小女鬥膽猜度皇上的話語含意。
”接觸了兩次,裴元歌也有些琢磨出皇帝的性情,知道他從不會把話說明,而是任人猜度。
應對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坦言相告。
遂道,“小女并非冥頑不靈,又怎麼會明知是死路而偏要前行?
隻是迫于無奈,不得不虛以委蛇,還請皇上明鑒!
”
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皇帝沉眸凝視着她,忽然道:“張德海,去旁邊看着,不許任何人靠近這裡。
”等張德海離去,這才看着裴元歌,開口道:“你知道什麼是死路?
”
“小女再愚鈍也明白,太後之所以是太後,是因為皇上您是皇上!
”聽到皇帝那樣的吩咐,裴元歌就知道,皇帝這樣做,是想要跟她說清楚了,便也道,“小女知道,貿然這樣說話,皇上未必肯信,說不定還會以為小女是太後派來試探皇上的。
但是,小女隻能說,裴府書房得見天顔一事,小女不曾向任何人透露,這點皇上應該能夠從太後的神态言行中察覺到,而這件事,也足矣表明小女的立場!
”
她這樣說,是冒着風險的。
畢竟,皇上的言行舉止都表明,他不願意被别人,尤其是被太後知道這件事,她貿貿然說出,很可能會激怒皇上,進而招緻禍端。
但是裴元歌也明白,她知道皇上不為别人所知的秘密,這件事本就是皇上心中的一根刺,與其希望這根刺随着時間流逝而慢慢軟化,消失,還不如自己明白将事情說出來,表明心迹,順勢投靠到皇上這邊來。
雖然不清楚她長相到底像誰,但是,很明顯,那個人對皇上有着相當的影響力,連帶着皇上對她也多了一份寬容。
不然,皇上就不會在太後壽宴過後攔路,以宣紙為喻告誡她不要插手皇室風波;今天也不會在太後點以棋為喻,警告她懸崖勒馬,不要自尋死路。
這至少說明,皇上其實并不希望她投到太後那邊去。
裴元歌現在把這件事挑明,所依仗的就是這些提示和猜測,賭皇上沒有殺她的心思!
八角檐亭頓時陷入了一片沉默,似乎連空氣都凝滞起來。
“你這樣說,是想要向朕表明忠心,是嗎?
”許久之後,經過無數思索,皇帝終于開口,慢慢地道,“好吧,既然如此,以後太後對你有什麼吩咐,你隻管來告訴朕,要怎麼做,朕會告訴你。
現在,你就先敷衍着她,不要讓她起了疑心。
”
如果換了是其他人,皇帝絕不會說這番話。
因為這無疑表明,他和太後之間有嫌隙,有裂痕,甚至有敵對之意。
而這些,現在還不是宣之于口的時候。
但是,眼前的人是裴元歌,因為那張相似的容顔,讓他在猝不及防之下露出了破綻,而又在太後壽宴後自作聰明,攔截裴元歌加以警告,反而更說明了他那次失态的嚴重性。
這是他和太後之間有嫌隙裂痕的鐵證。
按理說,這樣的人,應該除掉以絕後患。
但是,因為那張相似的容顔,皇帝總有些猶疑。
既然不願意殺她,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相信她,相信她不會洩露秘密,甚至會助他對付太後!
裴元歌,希望朕沒有信錯你!
聽到這話,裴元歌終于松了口氣,皇上肯吩咐她做事,那就證明他接受了她的說辭。
但是,皇上不會如此輕易地就相信她的忠誠,還需要以後的事情來證明,但至少,被太後逼迫得無路可退的她,終于看到了前途的一點光亮。
隻要皇上有心對付太後,隻要能夠協助皇上扳倒太後,她就能恢複自由之身,不必被太後拿捏在手心裡!
“小女明白,必定謹遵皇上吩咐。
”裴元歌應道,“小女借故出來,不能離開太久,如果皇上沒有其他吩咐的話,小女就先告退了!
”
皇帝凝視着裴元歌離去的身影,沉默不語。
對于裴元歌,因為那張相似的容顔,雖然表面上不露,但心中難免多了一份關注。
太後宣裴元歌入宮的意圖,他很清楚,裴元歌入宮後的種種是非,他也都看在眼裡,萱晖宮中說裴元歌染病,他就知道,這是太後在耍手段,之所以按兵不動,就是想看看裴元歌要如何應對。
沒想到,才半個月,裴元歌的“病”就好了,今日那樣的穿着,那樣的熏香,無一不是照他的喜好而來,用意不言自明。
就像他之前說的,有這樣一張臉,隻要被看到,就算原本不是針對他的棋子,也會被人變成針對他的棋子。
那時候,他其實很惱怒的,有着與阿芫相似的容顔,卻懦弱自私,甘願做太後的爪牙,這樣的裴元歌不配像阿芫。
相反,因為覺得她玷污了阿芫,皇帝對她,比對其他太後送來的美人更加惱怒痛恨。
還好……裴元歌還沒有糊塗到這種地步!
希望她以後也不要犯糊塗,不然,他會加倍的震怒痛恨。
看着皇帝的眼神表情,熟知内情和皇帝心性的張德海心中暗暗歎息,因為像那位主子,皇上不自覺地對她多了一份關注,多了一份寬容,但同時也多了一分的挑剔,真不知道,這究竟是她的幸運,還是她的不幸?
忽然看到自己的徒弟林緻遠從遠處小跑而來,神色匆忙,似乎有要事禀告,急忙上前聽了他的消息,然後來禀告給皇帝知道:“皇上,荊國求和的使臣已經來到京,剛剛進入八方館安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