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陽宮的正殿以杏黃淺紅為主色調,紫檀百寶格架上擺着各色古玩,相互輝映生趣,顯得溫暖而又尊貴。
珠簾掩映之中,殿内并未焚香,而是供着時鮮瓜果,淡淡的果香透着家一般的溫馨清雅,與皇宮的恢弘肅穆,以及尊貴之中所透漏出的勾心鬥角截然不同。
宇泓瀚四下環顧着,莫名地便覺得松弛下來,心曠神怡。
“六皇兄請用茶!
”正巧木樨過來上茶,裴元歌便讓道,“這是碧螺春,是關州常喝的茶,因為茶樹和果樹、鮮花以及青竹相間而種,因此茶葉裡就被熏染上果香,花香,或者竹葉清香,和京城奉行的茶葉原香味道不太一樣。
六皇兄且先試試,如果不喜歡的話,再叫她們換了茶上來。
”
雖然好奇宇泓瀚找她的緣由,但裴元歌也并不急于詢問。
宇泓瀚輕啜一口,隻覺得口腔之中花香四溢,與茶葉的清香混合成一種别樣的風味,竟然連心中的郁結也消散了些許,忍不住贊道:“好香的茶,我倒是忍不住想要多讨要些,回去泡着喝,不知道九弟妹肯不肯割愛?
”
“六皇兄說笑了,我這就叫青黛去準備!
”裴元歌笑着道,轉頭吩咐了下去。
“從前我也來過春陽宮,那時候雖然叫春陽,但卻有股冷冰冰的氣息,九弟妹這嫁過來,到好似春暖花開,讓這整個宮殿都溫馨起來。
難怪九皇弟自打娶親後,便越來越戀家,在京禁衛一刻都不願意多呆!
”宇泓瀚不無羨慕地道,仍然帶着笑意,神情中卻湧現出淡淡的苦澀和疲倦,“不管外面有多少的風霜雪雨,回到這裡,就覺得安心……有時候,真覺得很羨慕九皇弟!
”
他沒有明說,但裴元歌也猜想得到他在感慨什麼。
科舉舞弊案中,宇泓瀚一鳴驚人,随即主持科舉,在朝堂上鋒芒漸露,正順風順水的時候,回到昭華宮,卻要面對嫡長子夭折的事實。
泓墨說過,以宇泓瀚的精明,隻怕也能夠察覺到些許蛛絲馬迹,這才會發出這樣的感慨。
對于這種事情,裴元歌不好多說什麼,沉思了片刻,道:“其實這天底下沒有什麼是理所當然的,很多事情都需要自己去經營,彼此慢慢磨合,不可能一蹴而就。
”
她說得含蓄,但宇泓瀚卻能夠完全了解,淡淡一笑道:“話雖如此,但經營和磨合,也要覺得對方值得才會去做。
早皇宮這種地方,信錯一個人一次,就已經足夠緻命了,已經信錯了一次,還要繼續去相信,實在太難。
”頓了頓,卻又道,“不過也無所謂,在皇宮這麼多年,我至少認識到一件事,這世間事不可能十全十美,總會有遺憾和不足,但也不可能因為有遺憾和不足就舍棄,最後不過是勉強度日罷了。
”
看起來,杜若蘭這次的行徑,讓宇泓瀚十分不滿。
雖然暫時這還不會動搖到杜若蘭的地位,但是想要再得到宇泓瀚的信任,隻怕很難很難……
裴元歌歎了口氣,雖然對杜若蘭的處境有些擔憂,但這件事她也不好為杜若蘭求情,已經點到,而宇泓瀚也顯然回複了她,再糾纏着說就過了。
何況泓墨還認真地一再叮囑,讓她不要插手宇泓瀚的家事,最後也隻能幽幽歎息,輕聲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
“是啊,能夠像九皇弟和九弟妹這樣的恩愛情深,天底下又能有幾人?
皇宮情薄,人人都是孤寂的,想要有個能夠信得過的人不容易,遇到能信任的人就不容易,想要讓這個人也信任你,就是難上加難……”宇泓瀚歎息着道,神色悠遠,随即又笑道,“算了,不說這些讓人感傷的話題了,說正事!
壽昌伯世子傅君盛從秦陽關回京,這件事九弟妹應該知道吧?
”
之前柳夫人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這件事裴元歌當然知道,遂點了點頭。
“傅君盛這兩年都是在秦陽關效力,和荊國作戰。
自從上次議和,荊國三皇子和趙統領在京城被刺,荊國實力大損,這些年和我大夏雖然仍有交鋒,但已經不如從前骁勇。
這次,荊國已經經受不住長年累月的戰争,準備再次向我大夏求和,所以傅君盛才會趕回京城。
聽說父皇已經作出決定,不日荊國使者便要入京議和。
”
裴元歌再次點了點頭。
雖然說荊國如今勢力大損,和大夏作戰屢戰屢敗,但畢竟是個大國,大夏想要徹底剿滅荊國,也仍然是不現實的,在這種情況下,與其長年累月征戰,還不如讓荊國俯首稱臣,從議和中取得好處更為劃算。
因此皇帝答應荊國的何以,也在情理之中。
見裴元歌并沒有詢問為何會與荊國議和的原因,宇泓瀚再度在心中微微歎息。
身在皇宮,見慣了後妃之間的勾心鬥角,聰明的女子對他來說并不少見,但是能夠如裴元歌這樣有如此敏銳的政治觸覺的女子就真的是鳳毛麟角,以他所見的,當以裴元歌最為敏銳聰慧,很多時候和她說話,完全不需要解釋,她就能夠明白個中深意。
“根據我所得到的消息,荊國使者有帶着一副繡圖前來,說荊國刺繡風行,既然大夏想要荊國臣服,就得讓他們心服口服,如果有人的繡圖能夠勝過他們帶來的刺繡作品,他們才算服氣。
”宇泓瀚解釋道,“當然,這隻是他們名義上說得好聽,實際上就是向我大夏挑釁,想要折損我大夏的威勢,好在議和時占據主動權。
這是個絕妙的機會,不知對我們來說是,對宇泓烨等人來說也是。
”
裴元歌明白他的意思,面露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