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法子說來簡單,但是抓住了老爺和夫人的弱點,所以會行之有效。
肖姨娘果然出得好主意!
從鎮邊大将到刑部尚書,身份地位,事情冷暖的落差固然難受,但裴諸城還能算能接受。
而且成為京官之後,能夠跟女兒們相聚,共享天倫之樂,尤其是歌兒,聰慧乖巧,伶俐體貼,更是讓他心懷大慰。
對裴諸城來說,真正難的,是刑部的公務,和京城複雜的人情,能夠遞到他們刑部的案子,都是複雜混亂的,這種複雜和混亂,不止是指案情,更多的是背後千絲萬縷的關系網。
他習慣于直來直往,對于這種拐彎抹角的事情很不感冒,但是卻又不能由着性子來,因此做得十分壓抑。
外面的事情本就讓他頭昏腦脹,最近家裡也是紛亂疊起,歌兒的婚事是他最憂心的,雖然現在訂了傅君盛,但前些日子與傅英傑偶談,說到他給傅君盛謀的禦前三等侍衛的位置,遲遲未曾落實,似乎是五殿下從中作梗,又說到五殿下曾經想要請旨立歌兒為側妃,話裡話外透漏出些許埋怨。
這讓裴諸城有些不滿,五殿下雖有這個意思,但并未請下旨來,歌兒和傅君盛定親名正言順,五殿下蓄意刁難,那是五殿下自己做人不地道,這事情怎麼也不該怪到歌兒身上來……如果易地而處,若是宮裡刁蠻任性的公主看上了傅君盛,但傅府不滿意,他裴諸城二話不說,當即履行婚約,别說是刁難,就算丢了刑部尚書的位置也沒話說,他心安理得。
兩人畢竟是生死的交情,若是連這點擔當都沒有,這交情未免太過薄弱。
但裴諸城也不能不顧及傅英傑的想法,畢竟傅君盛是他唯一的兒子,作為父親,擔心兒子的前程也無可厚非,尤其,歌兒還是要嫁過去,必須要把關系處理好。
所以,這幾天,他也在為傅君盛的差事而努力。
這些事情交雜在一起,他已經覺得很煩了,偏偏這個時候家裡還不消停。
所以,當沉思中的裴諸城被外面越來越大的争吵聲打斷時,脾氣自然好不到哪裡去,怒氣沖沖地出來,喝問道:“到底在吵嚷着些什麼?
你們這些人怎麼當差——”話才說到一半,便看到當頭的丫鬟滿手是血,臉上也帶着些血痕,淚流滿面,也吃了一驚,待到看清楚不是靜姝齋的人,才微微放心,深吸一口氣,問道,“出什麼事了?
”
那丫鬟哭着跪過來,磕頭道:“奴婢是飛霜院的大丫鬟彩青,之所以前來冒犯,打攪老爺,實在是出了大事。
柳姨娘她……柳姨娘她被夫人打死了!
老爺要為姨娘做主,姨娘……”說着,失聲痛哭起來。
聽她還沒說話先哭,糾纏不清的模樣,裴諸城沒耐心聽她說,徑自往飛霜院走去。
飛霜院現在一片忙亂,哭聲此起彼伏。
裴諸城本來還以為,是柳姨娘跟舒雪玉起了沖突,被打了兩下,丫鬟們大驚小怪,說什麼被打死了,但現在看這模樣,竟像是真的出了人命,不由得心裡暗吃一驚,又鬧又怒,對石硯道:“去把夫人叫過來!
”扭頭,陰沉着臉進了寝房。
房内一股鮮血彌漫的腥味,裴諸城眉頭皺得更深了,大踏步上前,隻見柳姨娘雙目緊閉,躺在繡床上,從頭部開始,身下的被褥浸染着大片大片的鮮血,許多人都被這副模樣驚呆了,勉強有幾個丫鬟顫顫巍巍地站在旁邊,卻也不知所措,肖姨娘雙眸含淚,臉色蒼白,似乎吓得不輕。
這情形實在太過詭異,以至于連裴諸城進來,衆人都沒想起來行禮。
上前探了探柳姨娘的鼻息,裴諸城心下一沉,轉頭看着周圍幾個人,點了肖姨娘的名字,問道:“怎麼回事?
”
“婢妾也不是很清楚。
”肖姨娘驚魂未定地道,“原本婢妾在院子裡坐着賞花,忽然聽到飛霜院這邊一陣喧鬧混亂,就想過來看看怎麼回事,結果過來就看到柳姐姐額頭一直有鮮血滴下來,面色蒼白的,很是吓人,丫鬟們都吓得失聲尖叫,柳姐姐還在呵斥她們,所以才會亂成一團。
婢妾也吓了一跳,勉強上來攙扶着柳姐姐進屋躺下,又叫人去汗大夫,誰知道……誰知道柳姐姐從額頭流下來的血越來越多,到最後就……”
說着,拿帕子遮臉,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這話等于什麼都沒說。
裴諸城終究是刑部尚書,俯身順着血迹找到了傷口,是在右額的鬓發裡面,傷口極深,大量的鮮血将周圍的鬓發染得一片濡濕,看來緻命傷口就是這裡。
裴諸城環視着屋内衆人,問道:“柳姨娘頭上的傷怎麼來的?
”
有個丫鬟乍着膽子站出來,顫顫巍巍地道:“是……是夫人推的。
姨娘說今日天氣好,想要到花園裡賞花,誰知道夫人也在那裡,不知怎麼地,就吵了起來,然後夫人就很生氣地推了一把姨娘,姨娘的頭撞在了假山上,一直流血……然後夫人就走了,奴婢……奴婢扶着姨娘回來,誰知道……誰知道……”
舒雪玉推了柳姨娘?
裴諸城面色鐵青,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一拳砸在了旁邊的花幾上,将堅實細密的花幾砸出四分五裂的縫隙來,連帶着拳頭上也一片模糊,心中的怒氣熊熊燃起。
舒雪玉的性子他很清楚,剛烈暴躁,動手打人并不罕見,之前在同澤院,看到柳姨娘從院子裡出來,大概又以為他和柳姨娘有什麼苟且,帶着怒氣離開,誰知道在花園裡又遇到,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動手推了柳姨娘一把絕不希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