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深處一抹亮光閃過,舒雪玉顫聲道:“你是……元歌?
”十年的幽禁,總算讓她學會了掩飾情緒,很快收拾好表情,“既然到了門口,就進來坐坐吧!
”說着,一疊聲地吩咐白霜和小丫鬟們布置,也不進屋,就在竹林前擺了張紅木黑漆的茶幾,又親自煮了茶,端給裴元歌。
雖然手還在微微顫抖,但心已經勉強平靜下來,黑玉般的眼睛凝視着裴元歌,“你父親不可能讓你來這裡,你私自來,一定是有事,對嗎?
”
裴元歌放下茶盅,點點頭:“是。
”
“什麼事?
”
“我相信你沒有害死我娘,你是冤枉的。
”裴元歌猶豫了下,道,“可我相信沒用,父親不相信。
我想找出真正殺害我娘的兇手,也能夠幫你洗脫冤屈。
但是,現在裴府後院由章姨娘掌管,我想,無論出于什麼原因,她都不會樂見此事。
”
舒雪玉眉心一跳,凝眉問道:“你認為是章芸,對嗎?
”
這種直白的話,如果換做章芸,絕不會問得這樣直接。
裴元歌猶豫了下,點點頭。
舒雪玉容貌嬌柔,但行事更趨于直爽,面對這種人,有時候真正的利益關系都未必能夠打動她,能夠投她的眼緣更重要,所以裴元歌并不隐瞞。
舒雪玉性情直爽剛烈,但并不愚鈍,轉眼間已經明白裴元歌的來意,直接問道:“我能為你做什麼?
”
“靜姝齋被章姨娘把持,父親的人我不能用來對付章芸,除了紫苑,我無人可用。
更重要的是,”裴元歌坦然道,正是她的困境,“我不怕與章芸當面交鋒,但是她是父親的妾室,私底下哭訴委屈,為自己狡辯,或者挑撥離間,我便毫無辦法。
這對我很不利,隻要我抓不到她緻命的把柄,便無法從根本動搖她的地位,但章芸為人機警,又很了解父親,不會輕易授人權柄。
而且,她在父親心裡,無論是作為父親的女人,還是主持裴府中饋的人,在父親心裡都無人能夠接替,因為根本沒有人與她相争。
”
她反複思量了很久,才決定走這一步棋,與舒雪玉聯手。
鎮國候府退婚的事情,她知道是章芸和萬關曉動的手腳,但以父親對她的寵愛,卻還是接受退婚,不曾找鎮國候府理論;還有,那次陳啟明的事情,章芸栽贓到鎮國候府身上,她以為,父親一定會與鎮國候府對質,但事後卻悄無聲息。
這說明,章芸對父親極為了解,笃定無礙,才會這樣做。
這種對裴諸城的了解,也是她所缺乏的。
而舒雪玉是父親的原配,對父親的了解肯定更深。
舒雪玉若有所悟:“所以,你需要一個能與章芸相争的人。
為什麼選我?
”
“第一,因為你是原配夫人;第二,因為你與章芸積怨最深;第三,如果是你,我有更多的籌碼,因為,我是明錦的女兒!
”裴元歌言簡意赅地道。
舒雪玉緩緩點點頭:“我明白了。
可是,蒹葭院被封,我根本不能出去。
”
“以前不可以,但現在有個機會。
裴元容犯了大錯,章芸把責任推卸給了府裡的教習先生,父親大怒之下,将所有的教習先生全部趕出府。
如果夫人能夠找到好的教習先生,相信會是父親對您改觀的開始,再加上我打邊鼓,解封蒹葭院并非全無可能。
”裴元歌神色沉靜,“您是裴夫人,雖然被禁十年,但應該還有交好的貴婦人,從她們那裡打聽到好的教習先生,不算太難吧?
至于以後……還是那句話,我是明錦的女兒!
”
舒雪玉是因為明錦之死被封院,失寵與裴諸城,想要解開這個死結,最關鍵的當然是裴元歌的态度。
舒雪玉有些驚訝地望着裴元歌。
眼前的女孩眉眼沉凝,神情平靜,周身都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氣度。
她真的隻有十三歲嗎?
精準的敵我分析定位,利益權衡,聯手最有利的盟友,連她出院的理由都為她找好了。
這樣的心思缜密,是十三歲的女孩應該有的嗎?
她……
垂眉思索了會兒,舒雪玉招手叫白霜取來一個描金漆的匣子,又執筆寫了些名字,連同身上的玉佩都交給裴元歌。
“這些是外面我認為還能信任的人,你拿着這塊玉佩去找他們,他們會聽從你的吩咐。
匣子裡是些碎銀,你不必推辭,這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雖然蒹葭院被封,但吃穿用度并沒少,我的嫁妝和陪嫁鋪子都還在……”頓了頓,道,“要用人總要話費,你雖是小姐,但在銀錢方面并不方便,拿着用吧!
至于你說的教習先生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等有消息了就通知你。
”
另一邊,四德院裡,王嬷嬷帶回了章芸要等的消息。
“桂嬷嬷說,在裴元歌病重時,有次,她半夜似乎隐約看到有人影出入裴元歌的卧室,而那個人影跟紫苑有些相似!
還有,那個紫苑,是明錦生前的小丫鬟,曾經伺候過裴元歌四年。
要這個丫頭,恐怕是為了避免露出破綻,所以需要個知道裴元歌事情的人在身邊提點。
”知道這些後,王嬷嬷也逐漸覺得,現在的裴元歌是假的。
這就對了。
章芸眼眸中亮光閃過,心中更加笃定:這個裴元歌,絕對有問題!
盜詩事件,最後以教習先生被趕出府,采薇園的丫鬟婆子受罰而結束。
至于裴元容,據說當晚被發現“失足落水”,落湯雞似地救上來,“性命垂尾”地送回采薇園,“好容易救醒”,抱着裴諸城隻管哭着承認她被教習先生誤導的錯。
如此凄慘的狀況終于打動了裴諸城的心,隻狠狠地斥責一頓,罰了二十戒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