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師傅也氣得臉紅脖子粗,跳腳隻罵人。
眼看着人越來越多,店鋪的名聲定要受影響,小二也急了,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辯駁,正急得六神無主時,一位四五十歲,身着錦藍袍服的男子匆匆擠了進來。
小二頓時如見了救星般,忙上前道:“二掌櫃的,您來的正好,這事兒怎麼辦啊?
”說着将事情的經過大概講了一遍。
二掌櫃面色一肅,轉向魏師傅,白皙的臉上盡是凝重之意:“魏師傅,您也是多年的老繡匠了,這絲線是真是假,你上手一摸就該知道。
紅繡絲柔滑如水,白絲粗糙,您怎麼可能拿染了色的白絲當紅繡絲刺繡,以至于繡圖染色,前功盡棄,無法按時完工呢?
”
這話有理,周圍的人頓時議論紛紛。
“你這話的意思,是說我在栽贓陷害你們簡甯齋?
”魏師傅聞言更是火冒三丈,氣得将手中的絲線摔在地上,怒沖沖地道,“你知不知道我這副繡圖有多要緊?
吳大人說了,我這副繡圖若是繡得他滿意,他就跟姻親舉薦我,讓我進華秀齋。
那可是皇商鋪子,專門給皇宮裡的貴人繡東西的。
為了這幅繡圖,我賠上了所有的家當,絲線絹布都買最好的,就是想着進了華秀齋,從此一家老少都能過上好日子。
”
說到這裡,一陣心酸,幾乎掉下淚來,捂着額頭道:“我就是太他媽信你們簡甯齋了,想着八九年的老交情,不坑不騙,貨真價實,連半點其他念頭都沒起過,拿到絲線就趕緊趕工,誰知道……趙二掌櫃,你自個說,我會自己毀了這麼要緊的繡圖,隻為了栽贓你們簡甯齋嗎我?
”
對于這些手藝人來說,能夠進入皇商鋪子,成為裡面的供奉師傅,月銀和身份都會翻好幾翻,差不多已經是他們這些人最好的歸宿。
按理說,魏師傅沒有道理拿這樣要緊的繡圖做賭注,來陷害簡甯齋。
一時間,衆人的議論頓時偏向了魏師傅,對簡甯齋的指指點點,目露懷疑。
見狀,趙二掌櫃眼眸中閃過一抹驚慌,急怒之下道:“誰知道是不是你自己弄壞了繡圖,卻賴到了我們簡甯齋的頭上?
想要把責任推給我們?
”這事要真鬧大了,對簡甯齋的損害極大。
“我操你媽!
”魏師傅被他這話氣得一蹦三尺高,“這繡圖有多要緊我不知道嗎?
我會好好地去毀它?
要不是你們做事不地道,我會到現在這個地步嗎?
哪怕你們是以次充好,也比這樣強啊!
至少我還能拆了線重新繡!
結果你到現在居然還說風涼話!
我跟你拼了我!
”
說着,猛地沖上前去,揪住吳掌櫃的衣領就要揮拳。
旁邊的小二們忙拉住魏師傅,還好拉得及時,那鬥大的拳頭差一點就落在趙二掌櫃的頭上,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看着魏師傅這幅模樣,也來了氣,硬着脖子道:“怎麼?
沒道理講了就動拳頭,是不是被我說中了心事,心虛了?
有本事你沖我這裡打,咱們去刑部大堂說個分明,告訴你,我——”
“兩位請住手,有話好好說。
”
一道清潤溫雅的女聲傳來,聲音并不高,也不張揚,靜柔如水,透着一股教養良好的溫潤感。
但不知為何,趙二掌櫃和魏師傅的吵嚷,滿場的竊竊私語,卻都沒能壓下這道溫和的聲音,讓它清清楚楚地傳入所有人的耳朵,不自覺的凝神靜氣,都朝着聲音的來處望去。
人群中不知何時多了兩位衣着華貴的女子,頭戴帷帽,看不清容貌,但從氣度衣飾來看,似乎是一對母女。
而說話的正是那名女子,一身水綠衣裙,繡着精緻的纏枝蘭花紋樣,站在那裡,正如一朵空谷幽蘭,寂然芬芳。
見兩人猶自糾纏,那女子又道:“魏師傅,趙二掌櫃,兩位請先推開,這件事咱們慢慢商議,如何?
”
那女子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但不知為何,她那溫淡的話語裡就是有股力量,讓人不自覺地想要聽從。
魏師傅下意識地松了手,怔怔地看着眼前仙女一樣的人物,脫口問道:“你是誰啊?
”
小二忙道:“這是我們東家小姐。
”
舒雪玉上次帶裴元歌過來時,他并不在店内,因此不認得裴元歌。
但舒雪玉是他多年的主子,雖然十年未見,卻還是認了出來,忙上前見禮道:“夫人。
”随後才向裴元歌拱手道:“小姐。
”雖然沒有見過,但聽老掌櫃和小二說過,這位小姐對絲線十分精通,連罕見的玉樓點翠都知道,絕非凡俗。
裴元歌點點頭,從地上撿起魏師傅方才丢棄的絲線,手一摸,微微皺眉。
手中的絲線鮮豔光亮,柔滑如水,乍一看很像是名貴的紅繡絲,但若細細地看,就會發現它的柔順中有種淡淡的油脂般的油膩感,不像紅繡絲般渾然天成。
命小二取來一瓢水,沖着絲線澆了上去,滴落下來的水頓時變成紅色,而絲線則露出原來的白色,再伸手摸去,十分粗糙。
這的确是白絲。
白絲質地粗糙,紅繡絲細潤如水,兩者的價值猶如天壤之别。
但是,如果用一種名為茜紅草的藥粉将白絲浸泡過,不但染出來的色澤很像紅繡絲,而且也會在短時間内變得十分柔順,隻是不能持久。
而且遇水則融,顔色會褪去,也會露出原來粗糙的質地。
見裴元歌這一手,魏師傅就知道她是識貨的,忙道:“就是這樣,我繡得好好的,不小心打翻了一杯清水,結果……”刺繡師傅在刺繡是原本是不能喝水的,但有時候趕工疲累,顧不得離開,就就着繡架喝水,隻是隻能喝清水,不能喝茶,以免茶水不小心濺到繡布上,污了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