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看,父親現在對舒雪玉信任恩寵,似乎無可撼動。
但實際上這一切根本就是沙塔,看似華麗恢弘,但卻不堪一擊,隻要海浪打過來,就能将它變為一片廢墟。
父親從前最寵愛的是平妻明錦,而且,就在他對明錦情最濃時,明錦“被舒雪玉害死了”,當時父親震怒得幾乎想要殺人,随後後來忍住,隻是軟禁,但那份憤怒和恨肯定是記在心裡。
十年過去,舒雪玉被放出來,重獲恩寵。
但裴元華相信,在父親心裡,舒雪玉害死明錦,這是個死結,尤其他還天天面對着和明錦如此相似的裴元歌,更會時不時勾起他對明錦的思念。
雖然現在,父親壓下了這種情緒,但有的情緒,越壓抑越濃烈,隻有一天,她能找到一個合适的時機,用一件合适的事情将這一切引爆,屆時,舒雪玉必定再無翻身之地!
而近日柳姨娘和肖姨娘的所在所為,不過隻是一個鋪墊而已。
因為裴諸城震怒的拍桌,震動碗碟,桌上的飯菜淩亂成一片,再不能用,裴元歌揮揮手,命人将飯菜撤下,再做一份上來。
轉頭看到裴諸城震怒無語,他不說話,屋内更沒人敢說話,壓抑沉悶,想了想,靠了過去,喊道:“父親,女兒以後再也不要吃水晶蹄膀了,你要記住,以後有女兒在,都不許點!
”
裴諸城聽小女兒說得奇怪,不禁問道:“為什麼?
你以前不是很喜歡嗎?
”
“可是,它害女兒丢臉了!
”裴元歌皺着小臉道。
裴諸城莫名其妙:“怎麼了?
”
在他的再三追問下,裴元歌隻能不情不願地将昨天“做夢啃蹄膀,結果咬到自己的手”的光榮事迹再講述一遍。
還沒說完,裴諸城便忍不住大笑起來。
裴元歌嗔怒地推了他一把,道:“父親還笑,女兒的臉都快丢光了,以後再沒臉去見那些夫人了!
”
“有什麼關系?
你還小嘛,沒事的,過段時間就過去了!
”裴諸城忍俊不禁道,随即便明白小女兒這是在逗他開懷,心中多了許多熨帖,笑着摸了摸她的頭,“果然還是歌兒對父親最好了,是不是?
”
見他情緒好轉,裴元歌這才将重點說出:“還有一件事,女兒覺得應該告訴父親,女兒昨天在溫府前面,打了吏部尚書的女兒葉問筠一耳光!
”說着将當時的情況道來。
這樣一來,裴府跟吏部尚書府的仇算是結下了,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告訴父親一聲,免得他沒有防備,在朝堂上被陰了還不知道。
“沒事,照我說,打得好!
”裴諸城毫不在意,不知道突然想起什麼,看了眼舒雪玉,忽然笑了出來。
舒雪玉似乎知道根由,面色微紅,不知道是羞是怒,轉過頭去不做聲。
裴元歌好奇地看着兩人,問道:“父親,您笑什麼?
”
舒雪玉一跺腳,警告地盯着裴諸城。
見她有些氣急敗壞的模樣,裴諸城微微一笑,想起年少時光的輕狂,不由得也有些恍神,又想到明錦,許臉上閃過黯然之色,如果人生能夠重來一次,也許很多事情都不會是今天這樣子……好一會兒,他才搖搖頭,道:“沒——”還未說完,白霜忽然進來,向衆人福了一身,這才向裴諸城道,“老爺,方才章府派人送來一封信,說是要緊要緊,請大小姐親自過目。
”說着,将手中的信箋雙手遞上。
章府?
裴諸城皺了皺眉頭,從初時相識開始,他就對章府十分厭惡,後來無奈納了章芸,又有了裴元華和裴元容兩個女兒,加上章芸的勸說,關系算慢慢緩和了些,雖然不親近,卻也有來往。
不過在章顯進了禦史台後,這種厭惡又冒出頭來,這時候聽到是章府的信,不免有些皺眉,道:“既然要緊,華兒你就看吧!
”
裴元華點點頭,接過信封,拆開,才看了兩行字,頓時面容大變,跌坐在椅子上。
精美的信箋從她手中飄落,悠悠然落于地上。
見狀,屋内衆人無不驚訝,裴元歌和舒雪玉更是奇怪,裴元華素來善于僞裝,從來不曾洩露絲毫情緒,信裡到底寫了什麼,竟然讓她如此失态?
裴元歌尤為好奇,心中卻也微微覺得有些放松,這樣看起來,裴元華也是有她的弱點的,倒并非像她表現得這般天衣無縫。
這就好辦了,隻要能找到這個弱點……
裴諸城關切地問道:“華兒,怎麼了?
”
裴元華隻覺得腦海一陣空白,又好似晴空中炸雷不住地作響,炸得她眼前一片模糊,耳邊嗡嗡的聽不到任何聲音,腦海中隻反反複複地浮現出那幾個字。
她揉着太陽穴,恍恍惚惚地看着眼前的人,好一會兒才微微緩過神來,依然難以掩飾慘白的臉色,聲音有些嘶啞地道:“父親,女兒……女兒覺得有些不太舒服,想要先告退,回院子休息下,還請父親……請父親準許!
”
說着,隻覺得眼睛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卻強自忍耐。
裴諸城見她情形的确不對勁,點頭道:“好。
華兒,你不要緊吧?
要不要請大夫?
”
“不必了,女兒隻是……”裴元華搖搖頭,卻沒有再說下去,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出房間。
出門時一個腳軟,幾乎跌倒,好在她的大丫鬟流霞機靈,及時扶了她一把,這才沒事。
定定神,甩開流霞的手,步履踉跄地朝雨霏苑走去。
裴元歌看了看衆人,上前去将地上的信箋拾起。
潔白的宣紙嵌着銀絲,繪着紅梅,染着淡淡的花香,正是京城女子間十分流行的“染香箋”,隻看了幾行,便大吃一驚,望着裴諸城和舒雪玉的目光,勉強一笑,道:“信上說,大姐姐的待選落選了……”心中卻在驚訝,怎麼會是這樣?
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