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出了院門,迎面就遇到了陸緘,便滿臉好心地道:你可知道今日的事了?
”
陸緘點頭道:“略略知道一些。
”林玉珍要做之前并不曾向他透露過半點,否則哪怕是他先試探一下吳襄的亞風也不至于如此。
同氏便道:,“你是聰明明理的,好生去寬慰你母親和妹妹,你三舅母可不是那樣的人。
”
陸緘不由奇道:,“這又和三舅母有什麼關系?
”
“總是誤會。
”周氏歎息一聲,轉身離去。
話說一半藏一半才有意思,好容易有了機會,總要讓人知道羅氏的醜惡嘴臉才好,可不是誰最奸詐險惡誰就能占上風,永遠步步高升的。
陸緘默然立了片刻,快步進了院子。
林謹容輕輕揭開面前的砂鍋,用筷子指點着裡頭的菜肴:,“這羅漢菜真不錯,你們别看就這麼一小砂鍋,其實裡頭放了發菜、冬菇、冬筍、素雞、鮮蘑、金針、木耳、熟栗、白果、菜huā、豆腐、腐竹、蘿蔔,味道鮮美着呢,聽說這齋菜太費時,用料又多,平日裡是不做的,難得嘗到,既然你們五姑娘不吃,你們就分吃了吧?
”
石榴微微笑着,果然擺了幾個碗筷,林謹容親手取了勺子,将菜分在碗裡,香味一陣一陣地往面壁躺着一動不動的林五鼻子裡飄”讓餓了許久的林五猶如百爪撓心。
林五煩躁地拉緊身上的被子發洩似的使勁拍了一下床。
石榴等人的笑容略微停了停,林謹容端起一隻碗來,開始吃喝:,“晚飯吃得不好,我再添點。
你們真不吃?
還是不好意思當着我的面吃?
要不,你們端下去吃?
”
林五猛地坐起身來,怒氣沖沖地看着林謹容:,“吵死了。
你自己又不是沒房,跑到我這裡來做什麼?
”
丫頭們有些驚慌地看向林謹容,林謹容便朝她們擺了擺手,示意她們出去然後自然而然地将碗筷往林五面前一放:,“味道不錯,趁熱嘗嘗?
”
林五闆着臉撅着嘴不說話。
林謹容把那碗往她身邊放了,回身走到桌前坐下,拿了一卷書對着燈看,淡淡地道:“我本不想來讨沒趣,但大伯母托了我娘和我照看你。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總要勸你兩句,自個兒的身子自個兒愛惜,你不吃旁人難道就會有損失麼?
愛吃不吃随你。
”然後就不再管她安靜看書。
林五坐了許久,一時覺得委屈一時又覺得沒趣。
皺着眉頭想了許久,方捧住碗小心嘗了一口,果然味美,于是矜持地吃完了碗裡的東西,肚子裡有了存貨身上舒坦了,突然氣就順了。
再看坐在燈下看書,神情淡然的林謹容,就覺得那張臉沒她往日裡覺得的那般可惡。
于是下了床,坐在林謹容對面,拿了碗筷挑肥揀瘦地挑着面前的菜肴,道:,“素菜做得再好看,吃起來也沒味兒……”
林謹容淡淡地道:,“看來你是沒真餓着。
你真該看看街上的叫huā,為了半個黴餅子就可以拼命。
”
林五将筷子一放:“四姐你怎麼這樣?
我剛覺得你沒那麼讨厭了,你又來惹我。
”
林謹容挑了挑眉:,“你别惹我我就不惹你。
你先前就不安好心地說了那些話,這會兒又想說什麼?
隻管說,我等着。
”
她的語氣不善,林五卻沒和她争,沉默了片刻,低聲道:,“我不是沖着你去的。
你不明白我的心情。
我曾經待一個人很好全心全意地好,結果她随随便便就背叛了我。
”說到這裡,她臉上露出一絲難以掩藏的憂傷和失落。
林謹容猜她說的是陸雲,并不作任何評價也沒心思去聽她傾訴,隻淡淡道:,“不管你是為了什麼下次别随便扯上我,否則,别怪我惹你。
”
林五有些不服氣,卻還是沒有說話。
姐妹二人默默坐着,一個吃飯,一個看書,各不相幹。
見周氏推門進來,林謹容便收了書,起身道:,“大伯母,我先回去了。
”
周氏見林五垂着頭吃飯,臉上的戾氣乖張都不見了,不由驚喜地道:“還是你會照料人,辛苦你了。
”
林謹容客氣道:,“不辛苦,自家姐妹,應該的。
”頓了頓,擡頭看着周氏微微笑道:,“辛苦的是大伯母。
平日裡掌家照顧一家子的起居飲食,好容易出來散心,還得替我母親和姑母排解誤會。
我母親脾氣不好,卻是記情的,往後,還要大伯母多多照顧提醒我們。
”
周氏的眼裡露出一絲笑意來:,“這些都是我該做的。
你放心吧,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這世上有人巧嘴如簧,也有人明察秋毫,不怕。
”又道:,“我剛才遇到了陸緘,我讓他勸你姑母了,這孩子性情沉穩,曉得是非的。
”
林謹容一怔,怎麼又扯上了陸緘?
這事兒又關陸緘什麼事?
卻見周氏笑得隐晦:“你們都大了,再不可像從前那般意氣用事,日後你們姐妹要互相護持。
抱成一團才好。
林謹容點點頭,轉身往外。
才進房門就垮了肩膀,拖着腳步坐在窗前托着腮發起了呆。
窗外一片寂靜,隻有木魚的敲擊聲不時傳來,分明是清心之地,她卻覺得無限惆怅迷惘,焦慮不堪,卻又無可奈何。
從前懵懂不知,隻知日子難過,如今事事都看懂了,卻覺得太累林家不可遏止地在變窮,在破落,一群人沒辦法掙錢,隻知道huā錢,為了一點點利益就絞盡腦汁,手段耍盡。
有了陶舜欽相幫,三房本可以争得一席之地,偏偏陶氏和林三老爺志趣不投,多年積怨,根本不可能同心協力,所以三房永遠都隻能成為大房、二房相争的棋子和籌碼永遠都得不到應有的重視和地位。
要想改變這種總被人左右的處境,除非三房自己硬起來,有人撐門戶,可她不是男子,身份地位受限,她不能!
家裡的兩個男丁,林亦之和他們不是一條心,林慎之太小,隻能等。
可是她等不起了陸緘同林六的婚事,一日不定下她就一日不得安甯。
設計讓林六和陸緘發生意外,不得不把親事定下?
這明顯不可能,雙胞胎從來形影不離,在這寺裡丫頭婆子更是緊緊跟着,須臾不會離開她們姐妹。
就算是有機會,誰又去做傳話的人,誰又能保證他們會不會上當?
太冒險,一不小心就把自己賠進去還會拖累陶氏和林謹音、林慎之。
林謹容煩躁地起身猛地推開門,走到陶氏門前敲響了門。
春芽見她臉兒紅撲撲的小小的胸脯還在上下起伏,明顯就是有幾分激動,不由奇道:,“姑娘,您這是怎麼了?
”
林謹容顧不上答話,直直往裡沖對着坐在燈下看佛經的陶氏愣愣地喊了一聲:,“娘!
”
陶氏看佛經正看得有幾分所得,聽見她這聲喊,忙擡起頭來,一時瞧見了她的樣子,不由也奇怪起來:,“你這是怎麼了?
誰惹你啦?
快和我說!
”
林謹容想到自己馬上要說的話,心髒,“咚咚”狂跳起來,僵硬着嗓子道:,“我有事要和你說。
”眼睛看向龔媽媽和春芽,龔媽媽會意,與春芽一同去了隔壁。
林謹容猛地撲到陶氏懷裡,跪在地上緊緊抱住她的腰,擡頭看着陶氏,輕聲道:,“娘,我害怕。
”她的臉色褪去了剛才那種因焦慮而産生的潮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蒼白,眼裡全是掩蓋不掉的焦慮和害怕。
陶氏被唬住了緊緊摟住她的肩背,柔聲道:,“怎麼了,怎麼了?
娘在呢,快起來慢慢說。
”
林謹容不起來:“大伯母剛去尋了姑母今日是二伯母搗鬼。
嗯來回去後就能真相大白。
”
陶氏道:,“我知道啊,你大伯母和我說過了你二伯母太壞了,有好處就削尖腦袋往前鑽,不好了就推人去給她頂着,自己往後縮,簡直不擇手段,人品太低下,不碩大局,這番老太太再寵她也要罰她……”
話未說完,就見林謹容眼裡湧出大滴大滴的眼淚來,不由手忙腳亂地拿子帕子給林謹容擦拭:,“怎麼了,怎麼了?
你倒是說呀。
”
林謹容吸了吸鼻子,哽咽着道:“若是姑母和二伯母互相生了怨氣,會不會六妹和陸緘的事兒又不成了啊?
”不等陶氏反應過來,就發狠地道:,“這倒黴事兒會不會輪上我?
我不要,不要!
”
陶氏怔了片刻,反倒笑了:,“傻丫頭,原來你怕這山”
那句話一說出來,林謹容隻覺得全身輕松,索性埋在陶氏懷裡盡情流淚,把眼淚鼻涕抹了陶氏一身:,“怎麼不怕?
那就是個龍潭虎穴。
看看他們家人的樣子,陸緘兩個娘,誰都不是好相與的。
是傻了或是窮怕了才會看上這門親事吧?
不要!
我不要!
你要答應我。
”
陶氏又好笑又好氣:,“我什麼時候對這親事感興趣了?
雖然陸緘不錯,可這親事着實不好。
你放心,這事兒各是各的,不單是你姑母說了算,也不會因為這麼點事兒就随便改變主意。
”
林謹容緊緊纏着她:,“誰能說得清楚呢?
當初不也都以為是五妹?
可轉眼間不是又變了?
他家是什麼啊,憑什麼得由着他們挑選我們?
也可以讓陸雲嫁過來嘛。
”
“你姑母怎會看得起你這些堂兄弟?
”陶氏頭疼地道:“你這個孩子,這些胡話都說出來了,都是我慣的。
”可見林謹容那難過到了極點的樣子,還是不忍心:“好,回去咱們就把你五哥的親事定了,再給你相看親事。
你别怕,有我在呢,必不要你受委屈。
”
林謹容得了這句話,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走,軟軟地靠在了陶氏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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