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兒唬得慌忙抓住了,遞給林謹容看,林謹容錯眼看去,但見那玉佩不單玉質溫潤無暇,雕工也是極不錯的,曉得價值不菲,可陸綸這模樣,竟是半點不在意,心中不由微微惱怒,含了笑慢悠悠地盯着陸綸道:“五叔,說起來,我在京中恰好認識了一位姓周的太太,她家兒子就在克州給你們熊将軍做幕僚,名叫周英,字穆青,想必你是認識她雖不知克州的這位什麼将軍是否真的姓熊,但想來陸綸要騙人也不會隻騙一個,必是做了周全準備,打探清楚的,所以他必然去過克州,這将軍一定姓熊,克州的大體情況他一定是有數的。
但她若說這小人物,他就未必可知了。
誰知道林玉珍這又是在哪裡受了氣?
林玉珍的脾氣,自來是從别人處受了氣,就一定要發洩出來,叫她窩着,和殺了她一樣的難受。
林謹容笑一笑,便将這事兒丢了開去,與陸綸且行且談。
陸綸聽她說過别後情形,感歎一回,把毅郎交還給潘氏,道:“他總睡着,我想逗他玩玩也不能。
這是我給他的見面禮,等他大了以後給他玩。
”邊說邊從袖裡摸出隻白玉鹿銜靈芝佩,輕輕松松的就丢在了豆兒懷裡。
豆兒唬得慌忙抓住了,遞給林謹容看,林謹容錯眼看去,但見那玉佩不單玉質溫潤無暇,雕工也是極不錯的,曉得價值不菲,可陸綸這模樣,竟是半點不在意,心中不由微微惱怒,含了笑慢悠悠地盯着陸綸道:“五叔,說起來,我在京中恰好認識了一位姓周的太太,她家兒子就在克州給你們熊将軍做幕僚,名叫周英,字穆青,想必你是認識她雖不知克州的這位什麼将軍是否真的姓熊,但想來陸綸要騙人也不會隻騙一個,必是做了周全準備,打探清楚的,所以他必然去過克州,這将軍一定姓熊,克州的大體情況他一定是有數的。
但她若說這小人物,他就未必可知了。
陸綸想說自己不認識這個人,說不過去,他借的身份就是将軍的親兵,不認識将軍的幕僚不可能;若說認識,又恐林謹容知道得太多,問答之間對不上号。
轉了轉眼珠子,呵呵一笑:“當然認識的。
不過他性子孤僻,不喜歡和我們在一起。
”在他想來,這正是萬無一失的回答,本朝重文輕武…不拘如何,這讀書人都清高,多數都看不起武人。
林謹容一笑,低聲道:“他母親也是說他有些清高。
”
見自己說中,陸綸可得了勁:“正是,他是讀書人啊,當然看不起我們這些粗人。
”添油加醋地編了幾件事來講,見林謹容好似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便暗裡松了口氣。
林謹容等他吹完了…方道:“聽上去不錯,很精彩。
”
“呃……”陸綸腳步一頓,皺了眉頭小心地打量林謹容的神色:“不錯?
很精彩?
”什麼叫聽上去不錯,很精彩,仿佛是評價說唱崖詞的伎人一般的。
林謹容朝他一笑:“是呢。
兩年不見,五哥的口才見長。
聽得我好似身臨其境。
”略頓了頓:“五哥半夜三更翻牆溜進來…又在靈堂前跪了這許久…想必是累極了,去吃點東西,好好歇歇。
”言罷不看陸綸,自帶了潘氏等人揚長而去。
怎地突然翻了臉?
他說錯什麼話了?
林謹容自嫁進來,通常都隻喊他做五叔或是五弟,偶爾叫一聲五哥,要麼就是她有話要規勸他,要麼就是不高興。
陸綸站在雪地裡愣愣地看着林謹容的背影,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待想到某一處,突然一凜…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是什麼地方露了破綻?
無數的細汗從陸綸的毛孔裡争先恐後地冒了出來。
正在糾結間…忽聽身後有人溫言道:“這不是五叔麼?
”來的卻是康氏。
陸綸忙斂了心神,恭恭敬敬地給康氏行禮:“見過三嫂。
”
“不必多禮。
”康氏斂眉認真打量了陸綸一番,但見他看着雖然好似黑壯粗野,卻禮數周全,滿臉的尊敬和恭謹,比之陸紹與陸經更多了一份憨厚,心裡油然便有幾分好感,笑道:“才剛吩咐下頭人把五叔的院子收拾出來…又叫廚房備了飯菜,因不知五叔喜歡吃什麼…現在家裡的情況也特殊,所以就自作主張命人做了些,若是不周之處,要請五叔見諒。
”
陸綸忙又作揖謝她:“多謝三嫂,煩勞你啦。
有什麼吃什麼,熱的就行。
”現下全家吃素,能做什麼他愛吃的?
他明白得很。
康氏就要與他别過,陸綸喊住她:“三嫂,還請你同我三哥說一聲,我晚上再過來看望我那小侄子。
”
“好。
”康氏點點頭,見陸綸去了,回頭與身邊得力的陪嫁嬷嬷葉嬷嬷道:“都說這位五爺頑劣不懂事,我看着倒是挺周到有禮的,也不似奸猾之輩。
”
葉嬷嬷笑道:“是挺懂禮節的。
”又補充了一句:“早前聽丫頭們瞎吹,說是他小時候與二奶奶是兄妹相稱的。
更不要說與六爺玩得好,經常都是走到哪裡把六爺帶到哪裡。
六爺小時候連老太爺的話都不聽,唯獨聽他的話得很。
”
林謹容、陸繕與陸紹、陸經的關系都不好,卻與陸綸相處融洽,感情不錯。
任何一個孫子,陸老太爺都不曾明白無誤地留了遺産,唯獨隻記着陸綸一人。
這說明什麼?
陸綸要不是向着其他兩房人就真是個忠厚公正可近之人,康氏暗自記在心上,吩咐葉嬷媚“吩咐下去,一定要伺候好五爺。
”
卻說林謹容回到榮景居,芳竹正站在廊下與芳齡低聲說話,見她進來便停了議論,遠遠對着她行了個禮。
林謹容點點頭,抱了毅郎進屋安置。
才把毅郎安置妥當,芳竹就挑了簾子進來,小聲道:“奶奶,大老爺要回來了。
”
這架勢是要來講故事的,林謹容示意雙全:“在火盆邊給你劉嫂子放個杌子,再端一碗好茶上來。
”
雙全笑嘻嘻地應了,又利索地上了一碟栗子糕。
“謝奶奶。
”芳竹在林謹容這裡自來都得禮遇,隻略推了一推便偏着身子坐了,笑道:“大太太一早收到了信,大老爺帶着幾位姨娘,十多天前上了船,估摸着高低最近三四天裡就要到了。
後頭留了一位姨娘和管事收拾行李,要晚個六七天才來。
”壓低了聲音道:“太太才收到信,就砸了一隻茶碗,奶奶這兩日着意些。
方嬷嬷的意思,是想請奶奶去勸勸太太,不要讓人看了笑話。
”
所以林玉珍先前才會挑她的刺,拿她發脾氣。
林謹容自是知道陸建新的姬妾多,當年陸建新便是先帶了兩個小妾回來,一個比一個青春美貌,小的那個比她還要小幾歲,人人都當這兩個小妾是最得寵的,可是等到後頭那位負責收拾東西,押送家私的荷姨娘來了之後,衆人才知到底誰才是陸大老爺的心尖尖。
林玉珍與陸大老爺本來就分開多年,彼此之間生分了許多,原有的積怨還未曾消解,中間又夾了這三個眼中釘肉中刺,自是又恨又痛。
雖是孝中,陸建新并不能做什麼,卻也生出許多事來,弄得雞犬不甯。
林謹容收回思緒,撐着下颌道:“我知道了。
二爺那邊有信麼?
”
芳竹搖頭:“沒有。
但奴婢猜着,二爺一路行來也不會比驿站慢多少,有信無信都一樣的,隻怕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
”
林謹容算了一算,陸老太爺殁了的消息是九月三十那天送出去的,按着當初陸緘的速度,除去在京中交割耽擱的時日外,一來一回四十天,如今也是三十四天了,想來多半也就是這幾日人就該到了。
便吩咐芳竹:“你安排一下,把院子裡該收拾的都收拾妥善,人雖然不住在裡面,但不能斷了火,熱水也要随時備着,再拿兩套孝服備着。
”
“是,奶奶放心,奴婢這就去安排。
”芳竹應了,自去安排不提林謹容走到窗前,将窗戶推開看出去,但見芳齡還在那裡站着,猜着林玉珍大抵還在守着陸老太太發牢騷哭訴,便坐回到火盆邊,取了替陸緘做的護膝來細細地縫。
又過了約盞茶功夫,隻聽得外頭腳步聲響,雙福在簾下道:“奶奶,大太太來了。
”
林謹容忙放了針線活,起身去迎林玉珍。
林玉珍眼睛微紅,臉上猶自帶着怒色,一言不發地走進來。
方嬷嬷緊緊跟在她身後,拼命朝林謹容使眼色。
林玉珍往火盆邊坐了,眼睛一掃,方嬷嬷便歎了口氣,吩咐小丫頭們:“都出去。
”自個兒把門給守住了。
林謹容親手給林玉珍奉茶:“姑母這是怎麼了?
”
林玉珍道:“我不喝,才從老太太那裡灌了一肚子的水。
”卻是她向老太太抱怨陸建新不知事,奔喪也要帶着姬妾回來,也不怕人家笑話,而且也沒地方安置,陸老太太不想聽,便專叫她喝水。
林謹容見她不喝,便将茶盞放了,默然立在一旁,等她開口。
林玉珍遲遲不語,良久歎了一聲,道:“我這是上輩子做的鏖。
”言罷潸然淚下,卻又不肯給林謹容看見,側了頭臉,将帕子抽出來悄悄擦拭眼睛。
林謹容親去絞了塊熱帕子過來,安安靜靜地遞了過去。
林玉珍接過去,擦了兩下,控制不住,将臉埋進帕子裡,牙齒咬得咯嘣響,全身顫抖。
林謹容猶豫片刻,輕輕撫了撫林玉珍的背。
要說安慰的話,她真是說不出來,這種事情,什麼話也安慰不了。
方嬷嬷聽到聲音,緊張地探進頭來,又退了出去。
林玉珍性子堅強,很快就忍住了,卻有些不好意思,不肯面對林謹容。
林謹容裝作沒事兒似的,重新擰了塊熱帕子過去,道:“我猜敏行也快來了,才剛安排人打掃房屋呢。
”
林玉珍吸了吸鼻子,淡淡地道:“你公爹也快回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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