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傅叢打得并沒有用盡全力,也不能和之前明珠和宇文佑打架時挨的打那麼疼,可明珠就是覺得疼得不得了,鑽心的疼,眼淚更是不要命地往下流。
便往前一撲,緊緊抱住傅叢的腿,哭着央求道:“我錯了,我錯了,父親不要打我,我疼得要命。
”邊說邊哭,也不知是心裡疼還是背上疼。
傅叢就再也下不得手去,想把她踢開,又舍不得,隻好垂着兩隻手由着她抱住雙腿,沉沉歎一口氣,十分傷心地道:“都怪我從前太過寵你,把你寵得不知天高地厚,将來你若死了,便是我和你母親害的。
我每每想到那一日,就睡不着覺。
”
明珠心中更痛,原來父親什麼都是知道的,可惜她從前太過任性,竟然沒有為家裡人着想半分。
張口想要安撫傅叢兩句,傅叢擺擺手,繼續道:“你方才說你錯了,你說說看,你錯在哪裡?
”
明珠流淚道:“女兒不該不顧尊卑亂叫英王名諱,此其一;女兒昨夜不該自作主張,私自跑去找沈瑞林,此其二;女兒膽大人卻慫,空有想法卻顧頭不顧尾,沒有打聽清楚虛實就自投羅網,導緻上了惡人惡當,此其三。
”觑着傅叢的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便壯着膽子道:“其他的想不出來了。
”
傅叢被她氣得笑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你是覺得你壓根兒就沒做錯吧?
誰給你的膽子,讓你竟敢一次兩次罔顧父母之命,随心所欲,自主婚姻?
”
他雖然怒極,明珠卻覺得,相比自己的膽大妄為,父親大概更恨自己蠢笨還妄想學别人耍手腕,結果倒把自己給賠進去吧。
因不敢再和傅叢犟着來,便低眉垂眼地認錯:“女兒是想幫幫家裡。
”
“你想幫家裡?
請恕我眼拙,我竟然看不出來!
”傅叢指着她怒罵道:“你可知道,今早那位可親可敬的英王殿下請我喝茶并認錯時,我心裡是什麼滋味?
活活的被人打臉啊!
我的老臉都被你丢盡了!
”想到宇文初那被咬傷了的嘴唇,他就恨不得找條地縫鑽下去。
哪怕就是他當時闆着臉把宇文初狠狠挖苦并發作了一頓,也不能修複他受傷的心靈。
明珠不說話,還能說什麼呢?
就連興師問罪也是不能的。
說宇文初故意跑去占了沈瑞林的房間,從而導緻她走錯了房間被他渾水摸魚?
他隻需要輕輕一句,我如何知道你要來?
便可以把一切都推得幹幹淨淨。
傅叢出了心中一直累積着的怒氣,總算是要松快些了,再看明珠蔫頭耷腦的樣子,恨鐵不成鋼地道:“你便是覺得沈瑞林好,自可和我說,難不成我和你母親就不肯嗎?
”
明珠看他一眼,輕聲道:“我不是小孩子,你哄不了我。
母親自是肯的,您和姑姑卻是一定不肯的,這些年來您嘴裡雖然不說,心裡卻是對表舅十分不高興的。
我要是和您說了,您一準兒會說,小女子操心這些事做什麼?
您自會替我挑個好的,誰耐煩嫁那個木愣愣的小子?
何況表舅也一定不肯,隻有沈瑞林拿定了主意,表舅才沒辦法。
”
傅叢被她猜中了心思,将眼睛一瞪:“那你就不能另外挑個時候和他說?
非得半夜三更的去?
”
明珠輕聲嘀咕道:“我不許他回絕的。
萬一他顧忌這顧忌那的,不肯答應怎麼辦?
就是不能給他機會。
”隻要沈瑞林拒絕了她一次,她再無可能開第二次口的,何況有了這暗房獨處的經曆,表舅才不能回絕。
傅叢當然明白明珠這“就是不能給他機會”的意思是什麼,當即老臉一紅,怒道:“誰教你這些歪門邪道的?
”
哪裡還用教呢?
她是活了兩輩子、又成過親的人,當然知道些對付男人的手段。
明珠不敢和傅叢說這個,低聲道:“我原本算得好好兒的,哪裡會想到那個人會橫插一腳?
”
提起這個來,傅叢就又恨得不行,罵道:“我聰明一世,怎麼就養出你這樣有勇無謀的包子女兒!
”
所以父親其實最不滿的還是她計謀失敗,反倒落了别人的圈套,讓他陷入被動吧。
明珠谄媚道:“我錯了,我錯了。
可是現在已經這樣了,怎麼辦呢?
”宇文初認了錯之後究竟想要怎麼樣呢?
他是怎麼說的呢?
傅叢瞪她一眼,将她的爪子從他的袍子上扒開,冷冷地道:“自己做下的事自己擦幹淨!
”言罷利落地一甩袍腳,往書案後坐了。
明珠跪坐了片刻,讪笑着要站起身來,傅叢一瞪眼:“我讓你起來了麼?
”
明珠就又趕緊跪下去,逆來順受地道:“您也說過他老奸巨猾的,他成心要算計我,我又怎會是他的對手?
”卻見傅叢沉默下來,若有所思,于是心裡七上八下,噎巴巴地喊了一聲:“爹?
父親?
”
傅叢目光沉沉地看她一眼,緩緩道:“他說他要娶你。
”
明珠連忙擺手:“不能的。
”
傅叢冷笑:“為何不能?
你并不喜歡沈瑞林,為了這個家都願意嫁給他了,甚至不惜放低身段、用盡手段心機也要逼他就範。
嫁給宇文初好處就更多,你怎麼倒不肯了?
”
明珠睜大眼睛:“您看得出我不喜歡沈瑞林?
我對他明明那麼好。
”
傅叢無奈歎氣:“你們都是我看着長大的,你對他再好也不過是兄妹之間的好……不許你轉移話題!
趕緊回答我的話!
”
明珠低垂了頭,輕聲道:“不知為什麼,我有點害怕宇文初。
我總覺得,總覺得……”怎麼說呢,就是昨夜宇文初看她的那種眼神,讓她總覺得,一不小心就會被他連皮帶骨吃得精光。
總之,是一種讓她十分不安的感覺,她覺得不管是嫁給沈瑞林也好,或是最終嫁給了宇文隆也好,她都自信能把握一切,主導今後的生活。
但宇文初明顯不是可以任由她拿捏主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