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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小日子 第三十七章 暖春(二)

剩女不淑 意千重 6226 2025-02-21 09:58

  菊英院裡,正鬧翻了天。

  起因是歐二老爺實在看不下去,定要燒了林輕梅的衣服,歐青英死活護着不肯。

  歐青謹和夏瑞熙到的時候,紛争已經告一段落。

  屋裡彌漫着一股絲織品被燒毀了的臭味,地上一隻火盆底朝天撲在地上,炭火七零八落地灑落一地,幾片已經看不出本來顔色、焦黃起皺的衣角如同枯葉般蜷縮在地。
那件衣服到底是燒了。

  歐二老爺高高地坐在正位上,身旁隻伺立着面色覺重的歐青原、管家歐福。

  歐青英在屋子正中跪着,也不看高高在上的父親,也不看剛進去的歐青謹和夏瑞熙,隻看着那幾片衣角發呆,似是有些迷茫,又似是有些不岔。

  歐二老爺氣得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瞪大了一雙老眼,恨不得把歐青英吃了:“你想通沒有?

  歐青英不語。

  歐二老爺猛地跳起來,高高舉起歐青英的拐杖要往他的背上狠狠砸下,歐青英不避不讓,隻閉上了眼睛。
歐青謹一步上前,和歐青原一起奪下歐二老爺手裡的拐杖,勸道:“爹,你莫傷了自家身子。

  歐二老爺抵不過兩個兒子的力氣,終被奪走拐杖,頹然坐倒:“罷了,我就算是燒了衣服,打死你,你也還是這副不争氣的模樣。
我是怎麼也沒想到,你竟然會糊塗至此!
為了這樣一個不守婦道的女子成了這副模樣!

  見林輕梅被罵,歐青英犟着脖子道:“你們如何知道她不守婦道?
還不全都是聽老四媳婦說的!
三人成虎,衆口铄金,她在咱們家這麼多年,何曾做過一件不守規矩的事情?
這樣出去一趟,就不明不白地死在外面,怎麼也不見有人過問一聲?

  歐二老爺發怒道:“我的臉都給你丢盡了!
如此惡毒下賤的女人,死後還不讓人安甯,她也配那塊貞潔烈女的碑?
看我不尋和尚道士鎮了她,叫她永世不得超生!
”轉過臉就問歐青謹和夏瑞熙:“她的墳在哪裡?
我如今雖然大不如從前,就連兒子都不知道孝敬我,但這點點事情還是做得到的。
”他是真的很憤怒。

  歐青謹隻把他爹的憤怒當成是小脾氣,一個死了的人,鎮她什麼魂?
較什麼真?
隻是勸住歐二老爺:“多大點事也值得您這樣生氣?
那種事情,是咱們家做得出來的麼?

  夏瑞熙立在一旁淡淡地看着歐青英,這些日子,她看他的臉色是看夠了,已經不抱希望可以和平解決這件事情,互相達成理解共識。
人家既然點了她的名,她再不開口,反而就像有鬼似的。
便上前對歐二老爺行了一禮:“爹,既然三伯點了媳婦的名,媳婦有幾句話不吐不快。

  歐二老爺默然,夏瑞熙就當他同意了,道:“弟媳有些地方不明白要請教三伯。
三伯說大家都聽弟媳說林小姐不守婦道,又說她死得不明不白,請問三伯是什麼意思?

  歐青英沉聲道:“我什麼意思,你心裡有數。

  夏瑞熙冷笑:“三伯的意思,就是弟媳害死了林小姐,又在背後诋毀她的聲譽,而全家人都受我一個人的蒙蔽,是不是這個意思?

  歐青英沉默不語,等于默認。

  夏瑞熙看了歐二老爺一眼,見歐二老爺半閉着眼睛,雖然在生氣,并沒有厭煩的意思,膽子更大了些:“弟媳我自入歐家門以來,所做的事情自問對得起天地父母,國律宗法。
三伯就算是要給我安上這個罪名,也得拿出證據服衆才是,否則就算您是長兄,我也是不依的,今日定要和你交涉清楚。

  歐青英隻是憑空猜測,哪裡拿得出什麼證據來?
當下冷笑:“你又拿得出什麼證據證明和你無關?

  歐青謹見夏瑞熙眼裡噴了怒火,怕她失态,又恐她會因此不讨歐二老爺喜歡,便悄悄拉了拉她,示意她收斂幾分。

  夏瑞熙咽下一口怒火,搖搖頭示意自己自有分寸,朗聲道:“三伯真想聽,請容弟媳一條一條與你道來!

  “我并沒有和家裡人說過她一句不好聽的話,非是沒有可說的,而是不屑于和死人計較!
她不守婦德,除了世上無不透風的牆以外,還有一點,是你自己造成的!
試問,她雲英未嫁,你是有婦之夫,你為何日日拿着她的衣服流淚?
為了她鬧得一家人不和,老父老母為了你擔心流淚,你是站在什麼立場上?
她是你什麼人?
你又是她什麼人?
想要人不輕賤她都難!

  “口舌倒也罷了,三伯千方百計要維護林小姐的聲譽清白,這說明你知道女子聲譽寶貴,隻是為何除了她,别人的聲譽在你眼裡就是糞土一般的不值錢?
你也說三人成虎,衆口铄金,可我除了聽你一個人說人是我害死的以外,還沒聽别人這麼看的。
我不知三伯憑的什麼就這樣笃定是我害了她?

  夏瑞熙的一席話擲地有聲,硬是讓歐青英找不到可以反駁的地方,他一句話都答不上來,隻在那裡發呆。

  夏瑞熙歎了口氣:“三伯實在不該隻憑猜測就捕風捉影地猜疑我,诋毀我。
你要是真的懷疑她的死因,就該親自去查,然後再下論斷,也勝過你在家裡生悶氣,惹得爹娘擔憂的好。
我言盡于此,以後這種傷人诋毀人的話不要再傳半個字到我耳朵裡,否則對大家都不是好事,我一定要向族裡鳴冤的。
我就算不為我自己考慮,我也要為達兒考慮不是?
這頂爛帽子,我堅決不戴。

  向族裡鳴冤?
歐二老爺就是歐家的族長,她不就是說要告歐二老爺嗎?
但告公爹和告族長,性質可大不相同。
歐家有誰丢得起這個臉?

  别看歐二老爺先前鬧嚷着要怎樣怎樣,這會兒又睜大眼睛看着夏瑞熙:“胡鬧!
一小點點家務事怎麼能鬧到族裡去?
你三哥失魂了,你也跟着糊塗了?
清者自清,這件事就到此為止,誰要再敢提一個字,我攆他出去!
”他氣勢洶洶地指着歐青英:“你!
明日就給我出去做事,要是再讓我看見你唧唧歪歪的模樣,你給我等着瞧!

  歐青謹卻道:“爹,不如這樣好了,反正三哥也無心做事,不如讓人陪着他去山裡走一趟,讓他散散心也好。
”這個問題,一日不真正解決,就算強壓下來,歐青英心裡始終有個疙瘩,不如讓他自己去遊一遊,了解一下真相的好。
自己聽來的看來的,總勝過他們說給他聽的好。

  歐二老爺往外走,仿佛沒聽見一般,實則,便是默許了。

  歐青謹讓夏瑞熙先出院子去等他,他自己望了歐青英:“三哥,你若是要出去,随時可以讓花老虎随你一起去,有什麼想弄清楚的,便一起弄清楚了的好,回來後就開開心心地過年。
以後那樣難聽的話,不要再讓我聽見。
你心裡待林小姐如珠似寶,聽不得别人說她一句不是,我對熙熙也是一般的如珠似寶,容不得别人說她,更容不得别人毫無根據地往她身上潑髒水,就算是你,也不行。

  歐青英沉默着,歐青謹低聲說:“你若是還要恨,就恨我吧。
”說完甩了袍子,大踏步走出去,攬了夏瑞熙往錦繡園而去。

  歐青英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抱着他那條傷腿席地而坐,看了看那幾片枯葉一般的衣角,很是迷茫,難道真的是他錯了?
跪得太久,傷腿一陣鑽心地疼痛,早已透骨的冰涼,他揉着腿,突然打了個寒顫,不會,她不會是這種人的。

  他想起那個空氣中充滿桂花甜香味的秋夜,她穿着一身素身衣裙靜悄悄地站在茑蘿架下,突然見着他時那種驚慌失措,又帶了些喜悅嬌羞,想要回避,又挪不動腳的為難。

  她微側着小巧可愛的人,素白的臉龐在月光下顯得瑩潤動人,目光溫柔似水,那樣的看着他,目光從他身上指過,猶如春風吹過,吹得他全身所有的毛孔都張開暢快地呼吸,前所未有的舒心愉快,心也激動的跳得不是自己的。
她的表情和身體看上去是那麼的柔弱無依,他恨不得把肩膀遞給她靠上。

  白氏,就從來沒有用過那樣的眼神看他,她看向他時,更多的是怨責和憤恨,或者就是讨好意味特别濃厚,讓他一眼看去,就倒足了胃口。

  當時恰逢家中大亂,他送給她的手串也被她原封不動地退回,他心頭煩悶萬分,但一看見她,心頭就清涼了,更何況,她見了他,并沒有躲開,還這樣的看着他,于是他就抱了幾分期望,期望把别人給他們安的那個罪名變成真的。

  要知道她林輕梅,一直都是他心中最理想的妻子,他欣賞她,憐惜她,敬重她,很多很多年了。

  在她目光的鼓勵下,他想起她從前總愛向他傾訴不幸,又拒絕了家裡安排的兩樁婚事,這是不是說明,她心裡其實也是有他的?
隻是礙于身份地位和禮教限制,她才不得不強忍着受下來的?
于是他鼓足勇氣開口暗示她,假如她願意,他可以給她平妻的身份地位。

  她似乎吃了一驚,慌亂地想了很久,在他焦急緊張得幾乎不能呼吸的時候,她才認真地回答他,她不想讓歐家二老和白氏傷心,她記得歐家的恩情,不想讓歐家再為她操心了。
不能嫁給心愛的人,她甯願孤獨終老。

  他當時感動極了,他理解為他就是她那個心愛的人,隻是苦于現實,她不能嫁給他,卻願意為他守一輩子。
現在回想起來,也可能還有另一層意思,他不是她要嫁的人,所以她甯願孤獨終老也不願給他做平妻。

  他又想起,那時候她得罪了李铖,披頭散發地從泥地裡被他拽起來的時候,她小鹿一般溫潤的眼睛裡含滿了晶瑩的淚水,從驚慌失措到綻放出強烈的喜悅和信任,她死死揪着他,靠在他肩上嚎啕大哭,卻因歐二夫一聲冷咳,吓得她膽戰心驚,一下子跳開,離他兩丈遠,縮在牆角瑟瑟發抖,是那樣的可憐無助。

  他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落到李铖的手裡,便拖着她去歐青謹,她死活不去,說是夏瑞熙對她有誤會,她若是去了,夏瑞熙會生氣的,歐青謹不容易,她不想破壞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而且語氣中還暗示誤會是白氏挑撥造成的。

  但她最終還是跟着歐青英去了。

  然後所有的人都告訴他,她其實一直喜歡的人是歐青謹,而不是他,他隻是她手裡一顆随心所欲玩弄的棋子……

  歐青英越想越煩躁,越想越不得要領,他幾乎想把林輕梅死去的靈魂喚醒,她到底愛不愛他?
或者,對他的愛有幾分?
真心有幾分?
再或者,他在她眼裡是不是一個大傻子?

  紫緞重新擡了一盆炭火進來,準備打掃幹淨老爺和少爺們大戰之後的戰場。
敲門,無人應答,她便推門進去,看清了屋裡的情形,不由低叫了一聲:“三爺,您怎麼一直坐在地上?
天這麼冷,地上紮冰涼,腿還傷着,将來落下病根子可怎麼辦?

  紫緞邊說邊支好炭盆,慌忙地去扶歐青英起來。
她小心地看着歐青英的臉色,隻怕歐青英一個不高興,就會尋她的晦氣。
幸好歐青英很順從地由她扶到了炭盆邊的軟椅上坐好,她又沏了熱茶遞在他手裡:“三爺,您暖着,奴婢打掃一下屋子。

  紫緞取了苕帚,細細地掃着地上的殘炭和碎布角,很小心地注意不揚起灰塵。
看着那幾片碎布角,她心裡滲得慌,總覺得怪怪的,仿佛林輕梅那雙漂亮,卻陰沉沉地眼睛就在身後某個角落盯着她看,她不由打了個寒顫。

  紫緞深信林輕梅的鬼魂一定是在這屋裡纏着三爺的,要不然,為什麼三爺會被一個死人迷得不辨是非,神魂颠倒?
明天,無論如何都得和四夫人說說,另差個膽子大的婆子來伺候三爺才是,還要讓酸角兒給她求張符紙随身帶着才行。

  紫緞的手有些抖,手心裡全是冷汗,背後涼飕飕的,她擡眼看見歐青英好好地坐着,又瞟了一眼燒得紅彤彤的炭,暗念了好幾聲菩薩保佑,才算忍下來沒有跑掉。

  歐青英突然問她:“紫緞,你覺得林小姐是個什麼樣的人?

  紫緞“啊”了一聲,她正想到林輕梅那雙陰沉沉的眼睛,全身發毛,不及細想,開口就說:“奴婢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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