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韬沉着臉把手裡的書砸到面前的精瘦男子臉上:“你說什麼?
她真的失憶了?
歐家曾經去夏家提過親?
為什麼你的人竟然現在才知道?
爺養你們這群廢物飯桶有什麼用?
”他派人查夏瑞熙是不是真的失憶,誰成想會扯出這個驚人的消息來?
當初夏瑞熙被送回夏府時的情形他是清楚的,奄奄一息,神志不清,不多時就傳出夏府準備後事的消息,他失望之餘,又怕惹麻煩,也就放手了。
可她竟然慢慢好轉過來,雖然傳出了她失憶,性格大變的消息,但他根本就沒相信過,一廂情願地認為這是夏樹淮為了麻痹他,擺脫他而故意放出的煙霧。
誰知道,這一切竟然是真的,她真的忘了他,并不是他所想象那樣,她看破了他的用心,因為怨恨他而在他面前故意做作。
夏瑞熙真的忘了他,忘了一切,雖然他隐藏的目的暫時沒有被她看破的危險,但同時也代表他先前所做的一切都白做了,他在那個人的面前将再無任何優勢可言。
而且,一直以來,他和其他人一樣,都認為夏瑞熙是沒人要的,即便是有人要,條件也肯定不行,夏家必然不願讓女兒嫁。
等夏家熬不下去時,他再動動手腳,夏家就隻能乖乖把女兒嫁給他,一切大吉。
誰知歐家竟會突然在這個關口插一腳,居然還是替那個聲名顯赫的歐四少提親,夏家的态度也暧mei得很,雖未答應,卻收下了庚帖。
最可惡的是,這兩家都把這事捂得死死的,外面居然沒人知道。
趙明韬一時又氣又恨,見精瘦男子跪在他面前垂頭喪氣不吭氣,他怒吼起來:“你啞巴了?
爺問你話呢?
”
精瘦男子不安地舔舔嘴唇:“爺請息怒,雖是屬下不力,可這其中實有不得已處,請容屬下一一道來。
”
趙明韬陰沉着臉轉過身,再回頭,已是恢複了溫潤如玉,平靜高貴的模樣。
他撫了撫袍角,輕輕一笑:“李錦,你說,爺聽着。
出了這樣大的纰漏,今日你說不清楚,以後的差都不必再當了。
”
被稱作李錦的精瘦男子瑟縮了一下,咬了牙道:“爺,當時三爺的人在中間攪了那一下,夏二小姐差點死了。
把她送回夏府後,夏府在準備後事時,又有人去找夏老爺夫婦密談,接着夏夫人便備了禮讓人送到王府找王妃謝恩。
這事兒您還記得嗎?
”
“我記得。
那又如何?
”趙明韬面無表情,右手放在幾上的瑪瑙石擺件上來回摩挲,試圖借助瑪瑙石的冰涼平息他心中一陣高過一陣的怒火。
李錦偷眼看着他的模樣,知道自己成功地挑起了他對三爺和王妃的仇恨,暗自祈禱自己能因此而逃過去這一次失職之過。
“和夏老爺夫婦密談的那人是三爺和王妃的人,當時因怕夏家中了三爺的計,來找爺的麻煩,對爺不利,所以爺命屬下撤回了安排在夏府的人手。
後來夏二小姐一直半死不活的,三爺那邊動作又多,人手不夠,夏樹淮夫婦防範得也特别嚴密,爺好長時間沒過問,也沒特意吩咐,屬下就不敢自作主張派人去,隻怕又引起王妃和三爺的注意,從而惹出更多的麻煩來。
至于歐家提親,您也知道,這些世家老爺們的臭規矩,用的媒人也是深得信任,極有口碑的,事情沒成之前,隻有極少數幾個人知道,根本不會傳出去。
這件事情,就連夏夫人的娘家——宣府也是不知道的。
”
李錦也立下過不少功勞,況且這事兒他認為不能怪他,言語中便有幾分為自己辯白的意思在裡面。
更何況,歐四少和夏瑞熙這兩個人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任誰也不會料到居然會有人想把他二人拴在一起去。
趙明韬的面色越來越白,漸漸又泛起紅來,等大漢說完,他笑了笑,慢慢地說:“你是說,這其實不是你的錯,都是爺的錯?
怪人要死了,爺也沒有再吩咐你看好了夏府?
怪老三和那個女人動作太多,你人手不夠?
也怪夏樹淮防範太嚴密,所以你才時不時地派個人去夏府瞅一眼,不管真假随便弄點消息回來吱一聲,敷衍我了事?
歐家去提親了,夏家也把歐四少的庚帖留了下來,我卻什麼都不知道?
也是因為老爺們愛面子,沒把這事兒嚷嚷得所有人都知道?
所以你才不知道?
”
李錦聽見他的質問,心知不妙,嘶聲道:“請爺明鑒,屬下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
“你的意思是,爺的耳朵不好,理解力也不行,又錯會了你的意思?
”趙明韬還是輕輕笑着,右手卻抓起了瑪瑙石擺件,狠狠地砸在了李錦的頭上。
瑪瑙石撞上李錦的頭,又跌落在青磚地面上,一聲脆響之後,碎成了晶瑩美麗的彩色碎片,李錦慘呼一聲,按住了頭上的傷口。
溫熱黏稠的血液順着他的指縫淌下來,嘀嘀嗒嗒滴落在地,濺成一朵越來越大的血花。
李錦看着那越來越多,仿佛永遠也止不住的血,翻翻白眼,低低呻吟一聲暈死過去。
聽見響動,有幾個下人探頭探腦地從門外看過來,待看清了屋内情形,一時面如土色,齊齊往後縮。
不多時,一名錦衣大漢小跑而來停在門口行了個半跪禮,“屬下參見公子。
”
趙明韬沒事一樣從袖子裡取出一方雪白柔軟的絲帕,擦了擦手指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頭也不擡,溫和地說:“李钺,你來啦?
你看看你這好弟弟,做不好事情,還居然敢和我頂嘴呢。
你說說看,你平時是怎麼教他做事的?
看來爺平時對你兄弟二人還是不夠好啊。
”
被喚作李钺的錦衣大漢正是在桃花林中一直陪伴在趙明韬身旁,與他讨論夏瑞熙的錦衣大漢。
他一直以來都深得趙明韬信任重用,此時卻因為自家弟弟的失誤而被罵,又見弟弟被打成這個樣子,臉色頗有些難看不安。
一聲不吭走上前去,對着趙明韬使勁磕了三個響頭:“爺,都是屬下的錯,屬下管教無方,請爺責罰。
隻求爺看在他對爺忠心的份上,免了他的差事,饒他一命。
”
趙明韬點點頭:“爺向來賞罰分明,你平時做事還不錯,看在你的面子,姑且饒了他這一次。
這個差事他不合适再幹了,就讓他回去守莊子吧。
”
李钺低低應了一聲,磕頭謝恩之後才敢讓人來把自家弟弟擡下去治傷。
弟弟昏迷不醒,他心急如焚卻不敢跟了去,隻小心翼翼跟在趙明韬身後着意伺候。
趙明韬慢條斯理地喝了一鐘熱茶,和顔悅色地道:“方才我還忘了問李錦,夏樹淮帶兩個女兒進京,真的如他所說,是他妹子思念侄女,帶女兒去瞧姑媽的嗎?
”
李钺臉白了白,底氣有些不足,到底不敢說假話:“夏家對外是這樣說的。
”
“那歐家為何上門提親,最後這事兒為何沒有結尾,你又知道多少?
”
李钺的額頭滲出汗來,結結巴巴地說:“好像是歐二夫人覺得夏二小姐率性天真,有文采,本性好。
她在宣家的壽宴上就是這麼說的。
”
趙明韬陰沉沉地瞪着李钺看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咬牙切齒地說:“她率性天真倒不假,可是有文采這話不是睜着眼睛騙人的嗎?
你倒信了?
他家對外是這樣說的?
好像是?
原來你弟弟就是和你學的,真真是一對好兄弟。
”聽說歐家上門去提親,夏瑞熙又徹底忘了他,趙明韬今日心情特别糟糕,就連平時的溫潤平和也維持不下去了。
李钺吓得不輕,忙又跪了下去,“爺,屬下這就去查,請爺再給屬下一次機會。
”
趙明韬閉上眼:“李钺,你跟着我已是十多年了。
你要明白,咱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老三的脾氣你最清楚,他恨你入骨,爺要真是倒了黴,你的下場隻會比爺還慘。
”
李钺斂容屏氣,打起十二分精神,鄭重其事地說:“爺,屬下知道了。
一定不會再讓爺失望。
”
趙明韬這才微微露出點笑容來:“先前我下手重了些,但願莫要把李錦傷得太重才好。
去領二十兩銀子給他治傷吧,就讓他留在此地療傷,等傷好些了,再回西京。
”
李钺感激地謝恩,自去安排人手重新調查夏家的事情,務必要把夏家芝麻綠豆大小的事情都翻個底朝天。
天色漸漸暗下來,一聲驚雷,幾縷涼風過後,春雨淅淅瀝瀝的下起來,泥土的清新味彌漫了整間屋子。
趙明韬躺在躺椅上,半閉着眼睛,貪婪地嗅着這清新的味道,腦海深處浮現出一張清新燦爛,不含任何雜質的笑容來。
門口傳來一聲輕響,穿着華麗長裙的侍女半蹲行禮:“爺,奴婢點燈傳膳?
”趙明韬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出去。
”侍女應了一聲,又不放心地問:“爺,下雨了,風涼,奴婢關上窗子?
”
“出去。
”趙明韬看着廊前随着夜風飄搖不定的燈籠,思緒飄到了遠處。
他的父親壽王本是今上的同母兄弟,自小深得寵愛,雖未繼承大統,卻得到了在西京這個富庶之地開府的殊榮。
聖眷最隆,他卻很低調,做人做事循規蹈矩,務求無功無過。
他的母親是壽王已故的結發妻子,他是嫡長子,按理繼承爵位的人應該是他。
可是母親死得那麼早,那個女人年輕貌美,手段老到,從進門那日起就奪走了父親對他的關注,她生出的兒子——他的三弟趙明懷更是奪走了屬于他的全部光芒。
這對母子奪走了他的父親不說,還妄想奪走原本屬于他的一切,他怎麼能答應?
幸好,要承爵,并不是父親一個人說了算。
還需要京裡的貴人點頭才算數,可是要讨貴人的好,太不容易了,他要錢,還需要人。
要是有了夏樹淮的錢和宣家鴻麓書院的人脈,他還有什麼不能做到的?
錢,他不要太多,隻要夏家的一半就夠了,如果夏樹淮不讨厭他,那該有多好?
趙明韬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要活下去,還要活好了,可真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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