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熱粥下肚,杜清檀有了精神,腦子也開始運作。
她小心翼翼地問楊氏和獨孤不求:“我發燒亂說胡話,都說了什麼?
”
楊氏眼圈紅紅:“喊打喊殺的,也不知道你這孩子怎麼回事。
”
獨孤不求揶揄道:“老說你赢了,還說不要背湯譜和藥典,也不要嫁人。
”
杜清檀嘿嘿傻笑:“病糊塗了,亂說的。
”
其實肯定都是真的,畢竟打拳才是她的愛好,什麼湯譜、藥典、藥膳方子之類的,都是被逼着學的。
至于不要嫁人這個事情,她看着楊氏,想起了時光交疊處的另一個人。
也是每天都逼婚催婚,隻比楊氏更加過分。
那會兒有多煩,這會兒就有多難受。
杜清檀紅着眼眶低下了頭。
“嗳,你這孩子怎麼啦?
好端端的就哭起來了。
這不是好了嗎?
别怕啊,我們都在呢。
”
楊氏吓着了,她還沒見過杜清檀哭呢,再怎麼艱難,五娘都是堅強無比,這會兒倒是哭起來了。
杜清檀小聲道:“想我阿娘啦。
”
然後就是埋頭大哭。
楊氏有點酸溜溜的,但是又心疼,就想過去安慰人,然後被獨孤不求攔住了。
“我來吧。
”他懇求地看着楊氏,小聲道:“她很快就要入宮了。
”
楊氏心不甘情不願地退了出去,留兩個年輕人獨處。
獨孤不求走到杜清檀身後,将她輕輕擁住:“哭吧,哭吧,要就哭個夠。
”
杜清檀卻也沒哭多久就自動停了下來,趴在桌上看着跳動的燭火發呆。
獨孤不求見她興緻不高,不免逗她:“真是太難得了,我還以為你是鐵打的呢,要不就是水喝得太少。
”
杜清檀有氣無力地道:“哪有,我很愛喝水的。
”
“那為什麼沒有眼淚呢?
你喝下去的水都到哪兒去啦?
”
獨孤不求也和她一樣趴在桌上,隻是她看的是燭火,他看的是她。
杜清檀終于緩過來,轉眸看向他:“你看什麼?
”
“杜清檀,我問你啊,智者不入愛河,鐵鍋隻炖大鵝,愛河傷心又難過,大鵝暖胃還暖我。
你這胡話是什麼意思?
”
獨孤不求目光幽幽,看得杜清檀險些被口水嗆着。
她裝糊塗:“什麼啊?
聽不懂。
”
獨孤不求似笑非笑:“行吧,你就裝吧。
”
杜清檀把頭靠在他肩上,打個呵欠,撒嬌:“獨孤不求,我困了。
”
“那就睡。
”獨孤不求放過了她:“要不然,你是想讓我抱你上床?
我倒是想,就怕大伯母拿着鍋鏟追着打。
”
“油嘴滑舌。
”杜清檀終于笑出聲來:“不用你抱,我自己走。
”
“可是我很想抱啊。
”他追着她,喋喋不休,都追到卧房裡了,又被楊氏無情地趕了出去。
杜清檀噙着笑睡着的,她炖了隻大鵝。
天亮,獨孤不求準時醒來,匆匆忙忙收拾幹淨,騎着馬去了琅琊王府。
秋風料峭,李岱裹着披風走出大門,先就打了個噴嚏,然後眼淚汪汪。
他感了風寒,也不知道怎麼染上的,服了好幾天湯藥,也不見好轉。
“殿下。
”獨孤不求緩步而來,深深一禮。
李岱原本就有些不大舒服,看到獨孤不求就更不舒服了,卻也不做在表面上,溫和地道:“是正之啊,這麼早,有事尋我?
”
說完,又是一個響亮的噴嚏,眼淚鼻涕一起來。
“失禮了。
”他用帕子捂住口鼻,背過身收拾一回才轉過身來,微笑:“何事?
”
獨孤不求道:“下官為了杜清檀而來。
”
李岱略微思考片刻,請他入内:“進去說。
”
二人分賓主落座之後,寒暄幾句,獨孤不求直入主題。
“下官今日過來,是想向殿下讨個人情。
”
李岱明知他是為了杜清檀,隻裝作不明白,輕笑道:“我無權無勢,不知能夠幫上正之什麼忙啊?
”
“杜清檀這幾日生了病,高熱不退,昨夜方才稍好了些。
她從前身體就不大好,後來雖然經過調養痊愈了,始終底子有損,不宜太過勞累。
”
獨孤不求一揖到地:“為了不耽擱入宮侍奉聖人,還請殿下恩準她在入宮之前在外休養。
”
隻差沒明說,杜清檀之所以生病,是因為天天被李岱當牛馬使喚,不在病所忙碌就在診室接診,累壞的。
“正之不必如此多禮。
”
李岱倒也沒生氣,微笑着道:“我向來不做惡事,能與人方便處,自會與人方便。
就不知,正之是不是這樣的人呢?
”
獨孤不求擡起頭來,與李岱四目相對。
溫潤如玉的郡王仍然溫潤如玉,笑得十分和藹可親,語氣平靜自然,仿若好友笑談。
但獨孤不求知道,李岱是認真地在向他讨人情。
他沉默片刻,微微一笑:“正巧,下官也是這樣的人。
”
李岱點點頭:“那就行了,為了不影響入宮事宜,準許杜清檀在外休養,待到入宮之事敲定之後,即時入宮,不得耽擱。
”
“多謝殿下。
下官就不耽擱您了。
”獨孤不求轉身要走,又被李岱叫住了。
“聽聞太子為你和杜清檀做媒,還沒來得及恭喜你們呢。
我這裡準備了一份薄禮,用以恭賀。
”
李岱手一揮,下人捧出一隻匣子。
獨孤不求雙手接過,正要打開了看,就聽李岱道:“正之好生性急,何不回家再看?
”
獨孤不求沉默片刻,微微一笑:“多謝殿下。
”
果真抱着匣子告辭而去。
李岱注視着他的背影,神色漠然,随即,又大大地打了一個噴嚏,再次流起了眼淚和鼻涕。
獨孤不求将匣子送回家去,打開了看,裡頭整整齊齊碼着十錠金燦燦的金子,随手一掂,便知一錠至少有十兩。
就沒見過泛泛之交,願意給這麼多賀禮的。
他沉默片刻,将匣子鎖進櫃子深處,再往皇城趕去。
為了照顧杜清檀,他請了幾天假,今天必須露個面了。
行至端門附近,忽然聽到有女聲喊他:“獨孤公子!
獨孤公子!
”
獨孤不求停馬回身,但見不遠處站着兩個女子,為首的那個年約二十出頭,端莊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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