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雖然沒落,到底曾經富足過,怎麼招待貴客是有數的。
沒多會兒,二樓便布置好了。
圍欄四周半垂着竹簾子,地上鋪的新草席。
又有兩盆半開的栀子藏在角落,暗香偷襲,省去了熏香。
幾案旁一隻素陶罐子,盛了清水,養幾枝荷葉荷花,頗具意味。
杜清檀用來待客的是荷葉茶,荷花酥,桃子。
用具雖不精緻,卻勝在古樸有趣,搭配得當。
蕭三娘眼裡閃過一絲意外,笑容真誠了幾分:“始終底蘊深厚。
”
杜清檀微微一笑,熱情接待而已。
蕭九娘還是一派天真,隻顧把玩那荷花酥。
“做得真好看,五娘心思真巧,我還沒嘗過呢。
”
李莺兒莫名驕傲:“我早說過,五娘不是普通人。
”
杜清檀給了李莺兒一個真誠的笑容。
李莺兒轉入正題:“蕭三姐姐才剛和離,在蘭陵待着太悶,這便來長安玩耍。
九娘領她去我那裡玩,可我那兒也沒什麼有意思的,這便來尋你了。
才剛我們看你給人診治,真是千奇百怪,難為你這般耐心細緻。
那個左公子,後來怎麼樣了?
有再來過嗎?
”
杜清檀笑着給三人斟茶:“沒來過,但也沒聽說什麼不好的。
隻是我這裡病患突然來了這許多,倒是把我忙慘了。
”
“這是好事兒。
小杜大夫聲名鵲起,請受我一拜。
”
李莺兒笑吟吟地嬉鬧着,她調理了一段時間的身體後,整個人從内到外都有了極大的改變。
豐潤起來不說,膚色也開始變得白嫩有光澤了。
最為明顯的是精神氣質的改變,遠比從前更自信,更開朗。
可見心魔之危害。
幾人天南海北地聊了一歇,因為扯到左公子,便說到嶺南風物。
因着蕭三娘幼時曾與家人去過嶺南,因此多是她在說,偶爾杜清檀答上那麼一兩句。
蕭三娘看着杜清檀道:“沒想到你雖未曾出過遠門,知道的倒是不少。
”
李莺兒驕傲地抱着杜清檀。
“五娘愛看書,看了許多許多書。
而且她是遇過仙的人,說不定在夢裡也去過嶺南呢。
”
蕭九娘咬着桃子,問道:“當真麼?
去沒去過?
”
杜清檀道:“夢中麼,倒也算是去過的。
”
就見蕭三娘的貼身婢女微微一笑,說道:“不知可在夢裡嘗過荔枝?
”
這話聽着卻是有些無禮了。
荔枝長在嶺南,極難保鮮,一般都是作為貢品,八百裡加急送到長安、洛陽。
物以稀為貴,尋常人要嘗上一口卻是極其不易,當真是個稀罕物。
蕭三娘不免皺眉低斥:“沒規矩!
沒有你說話的份兒!
”
那婢女連忙跪伏在杜清檀面前請罪。
“婢子隻是好奇,并無不敬之意。
”
杜清檀懶得理這些小心眼兒,平靜地道:“饒了她罷,不然怪尴尬的。
”
這回尴尬的人倒是變成了蕭三娘。
她立刻站起身來,鄭重其事地給杜清檀行禮緻歉。
“怪我沒有教好下人,還望五娘莫要怪罪。
”
杜清檀扶她起來:“不是什麼大事,我不會放在心上。
”
李莺兒和蕭九娘對視一眼,趕緊地插科打诨,把場面圓過去了。
卻見于婆笑眯眯地走上來道:“回五娘的話,嶺南左公子使人送了荔枝鮮果來。
說是用了您的藥極好,恰好家鄉有人送來荔枝,這便送些過來答謝。
又問您明日什麼時候在,他要過來複診。
荔枝已在井裡湃着了,稍後就能送上來。
大娘子讓老奴過來說一聲,讓幾位小娘子留着肚子。
”
李莺兒不由樂了:“這可真是巧了!
才說到荔枝,竟然真就有荔枝!
我們這一趟來得太值啦!
”
蕭九娘則吸着口水道:“讓我們留着肚子,這得有多少哇?
不成,我得去瞅瞅這稀罕物。
”
于婆比劃給她們看:“有這麼一大筐子。
”
畫的圈有點大,在場衆人都驚了:“這左公子這般豪氣?
”
于是都下了樓,去水井邊看那荔枝。
平安将籮筐從井裡吊起來,果然新鮮個大,少說也有十多斤。
這回采藍可得意了:“我們五娘行善積德,好人好報。
”
說着,就翻了蕭三娘的婢女一眼。
李莺兒的婢女漱玉好笑地扯她一下,低聲道:“她才從鄉下來,你和她一般見識做什麼?
”
采藍全身通泰,無處不爽:“也是。
”
蕭家那婢女臉紅得塗了血似的,隻把頭深深地埋着,不敢看人。
蕭三娘倒是落落大方,溫柔笑道:“托五娘的福,我快十年沒嘗過這金疙瘩了。
”
待到荔枝上桌,衆女郎說說笑笑一回,倒也賓主盡歡。
臨别時,李莺兒摟着杜清檀的脖子說悄悄話:“我明日單獨過來找伱說話,記得給我留個空。
”
“知道了。
”杜清檀見蕭三娘盯着她看,便微笑颔首。
蕭三娘亦是微笑颔首,轉身上了車。
采藍咬着指頭道:“五娘,婢子怎麼覺着這蕭三娘主仆都怪怪的?
”
杜清檀不怎麼放在心上:“平時也沒什麼交集,不必多管。
”
蕭三娘看起來是有些清高的,若非李莺兒把人帶來,她也不會和這種人有往來。
楊氏收拾了一盤子荔枝遞過來:“送去元家,給老太公嘗個鮮。
”
杜清檀也不避諱,接過就去了。
元老太公正帶着團團下棋呢,元二郎坐在一旁觀棋,手裡拿一把扇子,一會兒給老的搧一搧,一會兒給小的搧一搧。
團團遇到了難題,将小胖手托着肥嘟嘟的腮,噘着小嘴,皺着眉頭,要哭似的。
“這是輸了就要哭?
”杜清檀走過去,把荔枝放下,輕點團團的胖臉蛋。
團團立刻抱住她:“姐姐快來幫我。
”
杜清檀略微一掃,拿起一枚白棋,輕輕摁下。
“哒”的一聲輕響,團團的白龍便又重新活了起來。
“姐姐真了不起!
”團團使勁鼓掌,高興得又蹦又跳。
元老太公頗為意外,捋着稀疏的胡須笑道:“五娘,你總是讓我意外啊。
”
杜清檀微笑行禮:“獻醜。
”
元鶴靜靜地看着她,眸中火光微閃,他輕點着荔枝:“從哪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