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的是杜清檀新辟的藥房兼診室。
獨孤不求看着牆邊的藥櫃,以及坐榻、矮幾、脈枕等物,挑了挑眉:“變化挺大,病人多麼?
”
“還行。
”杜清檀示意他落座,将手放在脈枕上。
義診之後,她多了不少病人。
雖隻是些小病,一日卻也能有幾十上百個錢。
這份收入,乍看不起眼,卻不可細算,幾乎夠他們一家人的吃食了。
“你可真能幹。
”獨孤不求磨蹭着,這裡摸摸那裡搞搞,就是不肯讓杜清檀診脈。
他用一種稀疏平常的口吻說道:“那個元二郎,得有三十多了吧?
啊不,四十多了。
”
杜清檀瞥他一眼,說道:“他有三十多或是四十多,關我什麼事?
又關你什麼事?
别和個長舌婦似的。
”
“你罵我倒是真狠啊!
”
獨孤不求一口氣上不來,索性攤平躺在坐榻上,笑道:“小杜,别怪我沒提醒你啊,我聽采藍說,元二郎沒成親的。
”
杜清檀鄭重地道:“元二哥不是那種人,他是為了家中老父。
”
“……”獨孤不求再次啞口無言,往外喊道:“團團……”
團團道:“獨孤大哥哥,對不住啊,我得去給老太公念書啦!
”
“……”獨孤不求酸唧唧:“出個門回來,團團就不是我一個人的了。
”
“别瞎扯,伸手,我知道你受過很嚴重的傷。
”
杜清檀無情地戳穿了他的假面具。
“紅色好穿是吧?
畢竟臉色也能襯得好看些。
”
“逞強是吧?
也沒問題,畢竟少活十幾二十年,也是你自己的事。
”
獨孤不求垮着臉把手擱到脈枕上:“你還是閉嘴吧!
請繼續利用你的美貌,做個真正的女人!
”
杜清檀不幹了:“你這是看不起女人?
覺着女人隻能靠臉活着?
”
“是我隻能靠臉活着,是我,是我。
”獨孤不求舉手求饒。
杜清檀沒搭理他,聚精會神地診脈,半晌收手,神色嚴肅。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我不管你在做什麼,又為什麼。
若不把傷病養好,你活不過三十歲。
”
獨孤不求垂着睫毛,掩去眼中翻滾的情緒。
半晌,他擡起眼簾,看着她明媚地笑起來:“好,我聽你的,我這要養多久啊?
”
“至少兩個月以上。
”杜清檀中肯地道。
“那我們簽契書吧?
”獨孤不求很自覺地研墨鋪紙。
“你給人弄一頓藥膳,一個月是八千錢,是吧?
我要一日兩餐,給你一萬五。
先預定兩個月的?
”
“你的錢很多嗎?
”杜清檀抽走紙張:“你的不要錢,自個兒弄食材就可以了,我那拳法,不值這麼多錢。
”
“怎麼不值?
不要錢的話,我就躺着不走了。
”獨孤不求繼續癱倒。
杜清檀完全沒搭理他,徑自走了出去。
“真是鐵石心腸杜!
”獨孤不求爬起來,趴在窗戶那兒往外瞅,見杜清檀進了廚房,忍不住笑了。
定是給他做飯去了!
他突然很餓,餓到口水長流的那種。
隔壁。
元老太公沒聽團團念書,而是教他下棋。
團團心不在焉,元老太公慈愛地摸摸他的頭:“是有什麼心事嗎?
”
團團就高興地道:“是我獨孤大哥哥來了!
我許久沒見着他啦!
”
“獨孤大哥哥?
那是誰啊?
”元老太公慈祥地笑着,不動聲色地打聽。
團團哪裡懂得這些彎彎繞繞,一五一十地說了,把獨孤不求誇得天下少有。
最後總結:“我将來長大了,也要像獨孤大哥哥那樣行俠仗義還好看!
”
“好看?
”元老太公勾着背脊,追問:“你這個獨孤大哥哥,長得很好看?
”
團團瞪大眼睛,認真地道:“真的很好看啊!
我們全家都覺着他特别好看!
就連原來的鄰居,王娘子一家,也覺着他十分好看!
經常有小娘子躲着偷看他!
”
“哎喲,團團好孩子,你将來一定能夠行俠仗義又好看。
今天就到這裡吧,既然家裡有客,就快回去。
”
元老太公放走團團,兩條花白的眉毛就皺到了一起,伸手捂着胃部哼哼。
“哎喲,我不舒服,不孝子哪裡去了?
叫他去給小杜幫忙,一去不複返!
”
真是,想起不孝子就胃疼。
周三趕緊道:“您快躺下,小的去請小杜大夫過來。
”
“去什麼去!
去了讨人嫌。
”
元老太公并不想讓杜清檀反感他,歪在榻上想了會兒,翻咕噜坐起。
“小杜不是才從縣廨回來嗎?
我去問問情況怎麼樣。
”
正好親眼瞧瞧,這什麼獨孤大哥哥,究竟有多好看!
不是不舒服?
周三本想阻攔,然而看到元老太公亮得不正常的眼睛,還是算了。
小杜大夫說了,隻要能動願意動,就要經常動動,對身體有好處。
主仆二人着急忙慌地趕去隔壁,但聽得裡頭歡聲笑語的。
一條陌生的年輕男聲最是活潑,一會兒逗團團,一會兒哄于公于婆高興,再把采藍惹得發怒,滿院子追着他打。
院門虛掩着,周三正要叩響門環,就被拉住了。
元老太公隔着門縫往裡看,看到一個年輕漂亮、瘦瘦高高、神采飛揚的少年郎叉着腰在那笑,說不出的得意。
元老太公的心髒頓時一陣顫抖。
這,也太好看了吧?
自家兒子那副讨債鬼嘴臉如何能是對手?
!
他長歎一聲,蔫巴巴地叫周三:“不用看了,回去吧。
”
周三扶着他往回走,勸道:“您老也别着急,這種年輕人,根基一定沒咱們二郎深厚。
過日子,離了錢哪行?
”
元老太公唉聲歎氣:“你不懂,小娘子就是喜歡長得好的小郎君,倘若這小郎君嘴巴再甜些,性子再讨喜些,就會昏了頭,一頭紮進去不肯出來啦!
”
等到晚間,元鶴回來,聽說老太公又病了,趕緊往裡去探病。
不想進門就聽得一陣風響,側頭偏讓,一隻鞋子擦着臉飛過。
“不孝子!
天天端着一張讨債臉給誰看?
”
元老太公中氣十足地罵着他:“你說你這種無趣死闆之人,為什麼要活着?
”
元鶴沉默,大抵也知道自家老父在氣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