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城門未開。
京城南城門,城牆上放下一個吊籃。
劉诏嫌吊籃有損他的威嚴,幹脆一隻手抓住繩索,讓人将他拉上去。
上了城牆,直接騎馬趕去早朝。
這就是劉诏住在城外,卻依舊能夠按時上早朝的辦法。
隻是苦了城門守将,每天都要準時準點的上牆頭,将大皇子殿下拉上來。
同時也苦了劉诏的侍衛們。
他們得早早起來。
跑路前進,前往城門迎接劉诏。
大半夜,可不敢在京城街頭策馬奔騰。
金吾衛可不是吃素的。
跑步前進,權當鍛煉身體。
唯獨不好的一點,大冬天特冷了。
劉诏靠着一根繩子,努力做一個好臣子,好兒子,好丈夫,好父親。
旁人如何議論猜測,他半點不關心。
京城又接連下了兩場雪,轉眼就到了年下。
衙門放假,劉诏結束了每天上早朝的苦逼日子。
放假之前,戶部送來了半年的糧食。
這事讓國子監很不爽。
國子監,朝廷官辦書院,曆來高人一等。
山河書院,私人創辦,即便科舉成績不錯,但在國子監衆人的心目中,依舊是低了一等。
如今戶部給糧食,供養山河書院的師生。
豈不是說,山河書院有一天也會成為類似于國子監的官辦書院嗎?
國子監衆人很憤怒,也很慌張。
大過年的,不在家這好好休息,整日裡四處亂竄,打聽消息。
戶部給山河書院送糧,到底幾個意思?
隻是單純送糧?
還是說朝廷有意扶持山河書院?
這
還有人打聽消息打聽到顧玖面前。
黃去病閑來無事,跑到山上找劉诏閑聊,實則是找顧玖拿主意。
劉诏十分嫌棄黃去病。
那麼多表兄弟,黃去病是最不上進的一個。
偏生他又是活得最潇灑的一個。
大家都知道他自小身體不好,所以格外寵愛他。
身為娘不疼爹不愛的苦逼娃,像根野草一樣野蠻長大的劉诏,被黃去病一襯托,越發苦逼。
他能看得慣黃去病,那真是有鬼。
他提醒黃去病,“夫人身體虛弱,你少說幾句話。
沒事别來打擾他。
”要不然有你好看。
黃去病大冬天還拿着一把折扇耍帥,他笑呵呵的,“表兄放心,我也盼着夫人的身體早日康複。
”
劉诏不那麼情願的離開,帶着下屬出門去了。
黃去病打趣顧玖,“大殿下被夫人調教的不錯,不知有何秘訣?
”
顧玖白了他一眼,“這麼冷的天,不窩在房裡,跑出來幹什麼?
”
“這都年底了,總得來看望看望你。
其次,因為戶部給山河書院送糧一事,國子監那邊鬧騰得厲害,好多人找到我,想打聽内幕消息。
我推脫不了,隻能求到夫人跟前。
”
顧玖笑了起來,“沒有内幕消息。
戶部給糧食,是陛下對我多年辦學的獎勵。
”
“就這麼簡單?
”
顧玖點頭,“對啊,就這麼簡單。
你以為能有多複雜。
陛下是什麼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讓戶部掏錢養着那麼多師生,有可能嗎?
”
黃去病搖頭,當然沒可能。
養讀書人特費錢。
一個讀書人的開銷,可以養活一二十個人。
養幾千師生,等于是拿錢養着好幾萬人。
文德帝那麼吝啬的人,可不會這麼大方。
而且戶部也沒這麼多錢。
黃去病問道:“這麼說,山河書院不可能變成官辦?
”
顧玖低頭一笑,“哪個官辦書院能有山河書院的規模?
”
國子監,朝廷官辦,高峰期師生加起來也才千把人。
少的時候,隻有幾百人。
就這點人,朝廷養着國子監,都覺着破費錢糧。
一個山河書院,頂得上五六個國子監。
把山河書院改成官辦,讓朝廷出錢養,朝廷隻會說:沒錢!
凡是要錢的人,有多遠滾多遠。
戶部就恨不得隻進不出。
誰來要錢,都看着不順眼。
黃去病聞言,哈哈一笑,“我就說那些人想多了。
一個二個聽風就是雨,整日上蹿下跳,沒事都搞出事情來。
”
顧玖說道:“不用理會國子監。
山河書院搶了國子監的生源,他們數次反擊,全都失敗。
如今有點風吹草動,就跟驚弓之鳥似得,實屬正常。
明年,你的主要任務,就是将《楊先生講江陵》推出去,成為名副其實的爆款。
争取将文青書局做大做強,做成讀書人心目中唯一值得擁有的書局。
另外,我會将文青書局從四海商行剝離出去,從此以後,文青書局完全獨立。
”
“真要讓文青書局徹底獨立出來?
”
顧玖笑着問道:“我會讓你做文青書局的大總管,一應事情你拿主意。
有信心嗎?
”
啪!
黃去病搖着折扇,“讓我做大總管,不怕我貪墨?
”
“定期會有财物核算。
而且我信你,你不缺錢,犯不着為了一點蠅頭小利敗壞自己的名聲和錢途。
”
黃去病笑了起來,“多謝你的信任!
我會管好文青書局。
這可是個下金蛋的母雞,比你的水泥路利潤高多了,我得好好看着他。
不能讓心懷不軌的人染指純潔的書局。
”
顧玖抿唇一笑,“水泥路是基礎設施,沒有基礎設施,一切都是紙上談兵。
”
“知道,知道。
你的那套基礎設施理論,我全都記在腦子裡。
我想着,等到将來時機合适的時候,我一定要将你那套理論出版成冊,叫天下人都知道要想富先修路。
”
哈哈哈……
顧玖很高興。
她終于影響了一部分人,這些人緊緊跟随着她的步伐,正在大步前進。
思想的微弱光芒又大了一圈。
……
劉诏帶着禦哥兒衡哥兒出門打獵,順便做做思想交流。
衡哥兒在雪地裡玩瘋了。
侍衛們忙着護着他的安危。
劉诏帶着禦哥兒上了山頂。
“此處景色可好?
”
禦哥兒點頭,“極好!
”
他好奇地望着高大的父親,“父親有話對兒子說嗎?
”
“為父回京這段時間,一直沒有問你,你到底如何說服你皇祖父,讓他同意你拜師任丘?
能不能和為父說說?
”
禦哥兒閉着嘴巴。
劉诏笑了起來,“不好意思說嗎?
”
“是娘親讓父親問的嗎?
”
“你娘親如果想問你,會如此迂回曲折?
”
禦哥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娘親一直沒問兒子,兒子挺好奇。
”
“那是因為你娘親信任你。
”
“父親不信任我嗎?
”
“不一樣啊!
”劉诏拍拍禦哥兒的肩膀,“我們都是皇室子弟,意味着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你母親不問你,一來她信任你,二來她不想給你壓力,三來她不想在你面前诋毀劉氏一族,更不想诋毀你皇祖父。
”
禦哥兒似懂非懂。
劉诏同他說道:“你隻需告訴為父,你是如何說服你皇祖父。
别的事情,等你再大一點,我會一一告訴你。
”
禦哥兒點點頭,“兒子對皇祖父說,兒子是皇孫,無需科舉仕途,也就無需專攻四書五經。
任先生學識頗豐,除天象外,其他雜學都有涉獵。
若是孫兒能跟随任先生學習,定能開拓眼界,開闊胸懷。
”
“就這樣?
”
劉诏顯然不相信。
禦哥兒斟酌了一下,接着說道:“兒子還對皇祖父說道,父親不學無術,算賬都算不清,總是錢糧虧空,一應開銷都要母親支應。
兒子要吸取教訓,不敢說學得多好,至少不能像父親一樣做個敗家兒子。
”
劉诏一臉心塞地看着禦哥兒,這個坑爹兒子。
有這麼說話的嗎?
“為父怎麼就不學無術?
你這個臭小子。
”
禦哥兒一臉委屈,“在皇祖父面前,唯有诋毀父親,方能取悅皇祖父。
才有一線可能,說服皇祖父同意兒子拜師任先生。
兒子也是沒辦法,隻能如此。
”
說完,他内心偷偷嘀咕了一句,“父親的确是不學無術。
”
劉诏曲指,敲在禦哥兒的頭上,“為了拜師任丘,你就這樣诋毀老子?
你良心不通嗎?
”
坑爹的兒子,到底是學了誰?
禦哥兒可憐兮兮地說道:“因為兒子說了父親的壞話,兒子連着幾天做噩夢,整夜整夜睡不着。
”
呵呵!
“老子就沒看出來你有做噩夢。
每天晚上呼呼大睡的是假人嗎?
”
禦哥兒委屈,“兒子做噩夢的時候,父親還沒回來。
”
“就算為父沒回來,為父也知道你在撒謊。
你在你皇祖父面前,肯定說了老子很多壞話,是不是?
”
“沒有的事!
父親誤會兒子了。
若是兒子一味诋毀父親,皇祖父定不會同意兒子拜師任先生。
”
這倒也是。
劉诏點點頭。
他摸摸禦哥兒的頭,“去玩吧。
”
禦哥兒偷偷松了一口氣,往山下跑。
這一關總算混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