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整天,顧玖手腳打顫,累得不行。
在侯府用過晚飯,為廚子和幫工結算了工錢,叮囑他們明日一早過府。
之後,顧玖同顧珍,顧珊一起從角門穿過夾道,回到了顧府。
顧府處處井井有條,看着果然順眼了許多。
躺在芷蘭院的軟塌上,顧玖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聲。
青梅打來滾熱的水,加上藥包,給顧玖泡腳。
“姑娘從宮裡回來,都沒來得及歇息兩天,又馬不停蹄地趕到侯府幫忙,太辛苦了。
奴婢看着,都心有不忍。
要不明兒姑娘就不去侯府幫忙。
”
顧玖享受着泡腳,從腳底闆到頭發絲,感覺全身的骨頭和肌肉都得到了放松。
真舒服啊。
這麼泡一泡,今晚肯定可以睡得很香甜。
她對青梅說道:“好在今天将所有的事情都理順了,明天就可以輕松一點。
大堂嫂的喪事,需停靈七日,撐過這幾天就沒事了。
”
“姑娘太辛苦了。
”青梅很心疼。
顧玖笑了笑,說道:“别光看着辛苦,這也是長經驗,學知識的機會。
以後我們到王府,免不了遇到各種各樣的情況。
趁着現在多鍛煉鍛煉,沒壞處。
”
青梅說道:“還是姑娘想得長遠,就是太辛苦。
”
“現在不辛苦,以後隻會更苦。
”
顧玖很想得開。
青竹端着一杯養生茶進來,聽到顧玖的話,就說道:“還是姑娘有見地。
不像三姑娘,怕吃苦,就不肯去侯府幫忙。
遲早她會後悔的。
”
說起來,顧玖也感到意外。
原本她以為顧玥說什麼也會跟着去侯府幫忙,卻沒想到,早上碰面的時候,顧玥竟然說不去了。
青梅幾個丫鬟,都認定顧玥是怕吃苦,所以不肯去侯府。
顧玖點點頭,可能也有這個原因。
小翠從外面進來,“姑娘,白姨娘又來了。
奴婢趕她走,她不肯走。
她非要見姑娘不可。
還說不讓她見,她今晚就不走了。
”
顧玖蹙眉。
白姨娘挺着一個大肚子,站在芷蘭院院門外,像什麼話。
她想了想,說道:“把白姨娘請進來。
”她倒是要看看,白姨娘找她到底有什麼事。
白姨娘被請了進來。
顧玖一看,媽呀,夥食開得有多好。
距離上次見面沒多長時間吧,怎麼感覺又胖了一圈。
手腳也是浮腫的,不過膚色倒是挺好,白白嫩嫩。
“白姨娘請坐。
”
可不能讓一個孕婦站着說話。
白姨娘的肚子很大,明明還有一個多月才到預産期,看起來卻像即将臨盆的樣子。
白姨娘扶着腰,在椅子上坐下。
椅子上墊着厚厚的坐墊,坐着很舒服。
白姨娘舒了一口氣,“二姑娘這裡就是舒服。
”
顧玖笑笑,說道:“姨娘真會說笑話。
芷蘭院哪裡比得上姨娘的相思院。
”
白姨娘說道:“我可不是開玩笑。
我說二姑娘這裡舒服,不僅僅是指擺設什麼的看着很親切,最主要還是因為你們主仆看着就覺着很親近,讓人心頭舒坦。
”
“姨娘真會說話。
”顧玖含蓄一笑。
“姨娘來見我,是有什麼事嗎?
”
顧玖開門見山地問道。
白姨娘扶着腰,眼中透着光芒,問道:“二姑娘瞧我這肚子,如何?
”
顧玖愣了一下,這是什麼鬼問題。
她一本正經地敷衍,“挺好的。
”
白姨娘卻搖頭,“一點都不好。
”
顧玖挑眉,等着對方揭開謎底。
白姨娘輕歎一聲,單手撫着腹部,說道:“自我懷了這個孩子後,我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到萬不得已,絕不離開院門一步。
可就算如此,我也不能保證這個孩子能平安出生。
”
顧玖說道:“姨娘這話言重了。
你人好好的,孩子自然會平安出生。
”
白姨娘望着顧玖,眼神複雜,“二姑娘果真認為我的孩子能平安出生?
”
顧玖沒作聲。
“還是說,二姑娘說這番話隻是安慰我?
”
顧玖微蹙眉頭,“姨娘到底想說什麼?
按理說,姨娘有什麼想法,或是擔心什麼事情,應該去找老爺談。
老爺是一家之主,你的問題,老爺定能替你解決。
”
白姨娘搖搖頭,“二姑娘何必說這樣的話來敷衍我。
老爺如今忙得腳不沾地,我如何能拿這些事情去煩他,豈不是顯得不懂事。
另外,女人家的一些想法和猜測,沒辦法對爺們說,他們不懂。
反倒是怪罪我胡思亂想,無故生事。
”
顧玖挑了挑眉,說道:“不瞞姨娘,最近我也很忙。
”
“我知道。
正因為二姑娘忙,我才找上門。
”
話說到這裡,顧玖對白姨娘的來意猜到了一點,卻不說破。
白姨娘果然沒讓顧玖說話,自己吐露出來意。
“我一聽聞二姑娘暫代大太太管家,便急急忙忙找過來,隻想求二姑娘一件事。
”
顧玖不動聲色,問道:“什麼事?
”
白姨娘一臉無助又害怕地樣子,雙手輕撫腹部,“我想麻煩二姑娘,幫我在城裡請兩位信得過的穩婆。
”
顧玖盯着她的肚子,“我要是沒記錯的話,姨娘的孩子要等下個月才出生吧。
”
白姨娘微微點頭,“我是想先預備着。
我自己不能出門,身邊也沒有一個能幹的丫鬟能替我出門尋穩婆。
太太在的時候,我也不敢随意出門,怕被太太誤會什麼。
幸虧如今是二姑娘暫代管家,還請二姑娘辛苦一趟,派人為我請兩個穩婆過府,我親自見她們一見,好歹落個心安。
”
顧玖似笑非笑地看着白姨娘,“姨娘,你應該明白,你這番話要是傳出去,難免引人猜想,你是不是在影射什麼人。
”
白姨娘微微低着頭,說道:“我絕沒有影射任何人的意思。
我隻是求個心安。
”
顧玖嗤笑一聲,“穩婆的事情,太太自會安排。
姨娘有什麼不放心的。
真要不放心,你也該去找老爺,而不是找我這個小輩。
”
白姨娘一臉凄苦的表情,“還請二姑娘發發善心。
隻是辛苦你發句話,派人為我請兩位穩婆上門見個面,别的事情,我是不敢麻煩二姑娘的。
”
白姨娘将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隻差跪在地上懇請顧玖幫忙。
顧玖沉默不語。
白姨娘一臉的絕望,眼淚不知不覺就落下來,“我不怕事,可是我怕孩子沒有機會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世界。
當我聽說隔壁侯府大少奶奶孩子沒了,人也沒了,我心裡頭怕得不行。
我怕我會步上侯府大少奶奶的後塵,最後一屍兩命。
我死不要緊,可是孩子是無辜的。
而且琳兒還那麼小,她要是沒有我,可怎麼辦?
”
顧玖闆着臉,“請白姨娘慎言,隔壁侯府大少奶奶的死,那是意外。
”
白姨娘連連點頭,“二姑娘誤會了,我并沒有懷疑大少奶奶的死有蹊跷。
我知道大少奶奶是因為孩子沒了,萬念俱灰,才會不想活了。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要是這個孩子不能平安生下來,我怕也是活不成了。
求二姑娘可憐可憐這個未出世的孩子吧,孩子畢竟是無辜的。
”
話音一落,白姨娘就放聲大哭起來。
顧玖微蹙眉頭,眼神嫌棄又煩躁,“行了,你别哭了。
明日我讓人将穩婆請到府上,你和她們見見。
不過你該清楚,等你生的時候,太太派人請來的穩婆未必是那兩位。
生孩子本就是走一趟鬼門關,任何意外都有可能發生。
”
白姨娘大喜過望,擦着眼淚,忙說道:“多謝二姑娘,你就是我和孩子的救命恩人啊。
二姑娘隻管将穩婆請來,剩下的事情,我自會料理。
不敢勞煩二姑娘插手。
”
顧玖盯着白姨娘看了會,“你知道事情輕重就好,時辰不早了,你趕緊回去歇着吧。
”
“謝謝二姑娘,謝謝!
”
白姨娘喜笑顔開,起身離開了芷蘭院。
顧玖讓小翠送一送,擔心天黑路滑,白姨娘在路上出意外。
小翠領命,送白姨娘出去。
顧玖癱坐在軟塌上,眉頭不展。
青梅說道:“奴婢能理解姑娘做出的決定。
那畢竟是一條人命,看着白姨娘哭得那麼慘,總不好不管。
反正隻是請兩位穩婆上門,旁的事情一概不用理會。
”
顧玖自嘲一笑,“你們說太太真的會在白姨娘生孩子的時候動手嗎?
太太兩兒兩女,無人能搶了她的風頭,按理說犯不着容不下一個庶子。
”
青竹說道:“這可難說得很。
太太對白姨娘,一直防備得緊,卻還是讓白姨娘懷上了身孕。
關鍵是白姨娘懷孕的日子,正好是太太被老爺責罰冷落的那段時間。
太太豈能不記恨在心上。
而且當初是太太先懷孕,偏偏太太的孩子沒了,白姨娘卻幸運躲過一劫。
太太心裡頭,隻怕一直都記着那些事情。
”
顧玖嘲諷一笑,“白姨娘也是聰明,竟然知道來找我。
我倒是好奇,等她見了穩婆,到底要怎麼做才能保證孩子平安生下來。
總不能兵行險着,提前催生吧。
”
青梅說道:“離着預産期還有一個多月,白姨娘應該不會如此糊塗,就為了躲開太太提前催生。
一個不好就是一屍兩命的下場。
那怎麼得了。
”
顧玖微蹙眉頭,白姨娘這人一肚子的小聰明,說不定真敢兵行險着,提前催生。
如此一來,她替白姨娘叫來穩婆,豈不是成了幫兇。
要是沒出人命還好。
一旦出了人命,她也要吃挂落。
顧玖咬咬牙,白姨娘這人不得不防,否則一不小心就着了她的道。
要是白姨娘僅僅隻是見見兩位穩婆,那大家都好。
要是白姨娘存了别的心思,必須有人攔着她。
顧玖說道:“青竹,明日你和小翠留在府中,替我盯着白姨娘。
她要是敢提前催生,不用顧忌,立刻,馬上将穩婆送出府。
她要是敢阻攔,我将李串留給你,到時候讓李串帶着人将相思院上下全都收拾一頓。
如果你們搞不定,那就直接通知三姑娘,讓三姑娘出面教訓白姨娘。
”
以顧玥的戰鬥力,對上白姨娘,能将白姨娘扒下一層皮。
青竹領命。
青梅擔心,“姑娘的意思是,白姨娘果真有膽子提前催生?
”
顧玖抿着唇,說道:“此事不得不防,總歸有備無患,不能讓她鑽了空子。
”
青梅點點頭,“要不奴婢也留下。
”
顧玖搖頭,“明日你還是跟着我去侯府。
侯府那邊事情多,我身邊離不開你。
王依也要跟着我過去,她能震懾廚房那幫人。
有李串幫着青竹和小翠,應該沒事。
”
青竹忙說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盯緊了白姨娘,絕不讓她有機會吃下任何湯藥。
”
顧玖點點頭,“如此甚好。
”
這一晚,顧玖睡得不太踏實。
好在隻是短暫的失眠,最後還是美美地睡了一覺。
早上起來,疲憊一掃而空。
顧玖吃過早飯,先去議事堂處理内務。
她安排了人出門尋穩婆。
顧府已經好些年沒有孩子出生,過去熟悉的穩婆已經做不動了。
好在侯府有熟悉的穩婆,顧玖借用了侯府的關系,為白姨娘請來了兩位穩婆。
穩婆到顧府的時候,顧玖已經出發到了侯府。
有了昨日的努力,今日顧玖果然輕松了許多。
廚房和茶水間,一切都有條不紊。
無需她太過操心。
她便有了時間,同顧珍,顧珊一起去看望顧瑞。
顧瑞睡了一天一夜,還沒有醒來。
顧玫有些擔心,悄聲說道:“小玖妹妹,你能不能替大哥檢查一下,他這樣睡下去能行嗎?
”
“太醫怎麼說?
”
“太醫說是正常的,說大哥之前心力交瘁,身體累到了極點。
現在身體正在恢複中,讓我們不用擔心。
”
顧玖點點頭,走進卧房,墊着手絹,替顧瑞診脈。
太醫的診斷基本上沒有錯,顧瑞身心疲憊,的确需要一場深度睡眠,讓疲憊不堪的身體恢複過來。
顧玖診脈完畢,對顧玫輕聲說道:“玫姐姐不用擔心,大堂哥沒事,他隻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
顧玫長出一口氣,“多謝小玖妹妹。
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
”
顧玖聞言,笑了起來,“太醫說的話,玫姐姐不相信,偏生相信我的話。
我的醫術可沒太醫那麼好。
”
顧玫卻擺手,說道:“在我眼裡,小玖妹妹比太醫還要厲害三分。
你隻是缺乏經驗,旁的比太醫都要厲害。
”
“謝謝玫姐姐如此信任我,感激不盡。
”
“感激的話該我來說。
多虧有小玖妹妹幫忙,大嫂的喪事才能順利辦下去。
”
顧玖問道:“今天賈家沒來鬧吧。
”
顧玫搖頭,“昨日大哥罕見地放了那樣的狠話,出殡之前,賈家不會再來的。
其實賈家也不是真的想讓大哥陪葬,母親說他們是想趁機訛上我們侯府。
”
“訛詐?
這話怎麼說?
”顧玖好奇。
顧玫斟酌了一下,簡短地說道:“賈家最近兩年諸事不順,損失了大筆的錢财。
因着大嫂的死,他們想趁機從我們侯府敲一筆的銀錢。
另外,賈家一邊想将大嫂的嫁妝拉回去,畢竟大嫂沒留下孩子。
一邊又想着将族中的姑娘嫁給大哥,給大哥做填房,賈顧兩家繼續聯姻。
”
顧玖挑眉,原來一切都是利益驅使。
她還以為賈家真的因為賈氏的死而悲痛,卻沒想到,賈家人死勁的鬧騰不過是為了多一點籌碼,多要一點好處。
顧玖搖搖頭,人性這玩意,果真不能剖開了看。
最好是隔得遠遠的看,透着一種朦胧美,那多好啊。
顧玖随口問道:“大堂哥知道賈家的打算嗎?
”
顧玫遲疑了一下,“我覺着大哥應該是知道的,他隻是假裝不知道罷了。
”
頓了頓,顧玫又說道:“很多事情大哥都看得很透徹,他隻是習慣了自欺欺人。
”
顧玖點點頭。
侯府集中所有優質資源培養出來的嫡長孫,自然不可能是蠢貨。
或許是性格使然,讓顧瑞對待别人的惡意,下意識的選擇視而不見。
然而,自欺欺人終究不是長久的辦法。
顧瑞總得面對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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