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禦哥兒出京遊學,你可曾想過,萬一遇到意外危險,如何是好?
”
文德帝怒火高漲。
在他看來,顧玖身為禦哥兒的母親,太不負責。
禦哥兒身上肩負重任,豈能輕易離京。
别的不說,安全問題怎麼保證?
顧玖态度堅決,“啟禀陛下,禦哥兒自小身在富貴窩,長這麼大就沒離開過京城。
如果錯過這次遊學,很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出京見識見識。
難道陛下真的願意看見禦哥兒長成了一個何不食肉糜的貴公子?
不出去走一走,見識見識,算什麼好男兒。
”
“放肆!
”文德帝呵斥。
顧玖半點不虛,“陛下體恤民間疾苦,不忍增加百姓賦稅,不忍看見小民家破人亡,堪為仁君。
然而,陛下莫非生來就知民間疾苦?
若不出京遊曆,體察民情民生,又哪裡能知道小民因何而苦。
夫子說一千道一萬,也不如學生親眼看見來得震撼。
”
文德帝惱怒不已。
顧玖說的都有道理。
可是文德帝不放心。
“禦哥兒才多大,沒必要如此着急出門遊學。
等再過幾年,等他長大,再出京遊曆也不遲。
”
“再等幾年,三元公就真的走不動路,沒辦法親自帶着他出門。
”
顧玖也有自己的顧慮。
禦哥兒正是樹立三觀的年紀,有時候她也會戰戰兢兢,生怕教育太過超前,将禦哥兒養得不合時宜。
每個時代都有自身的特點。
顧玖不可能完全照搬後世的想法,去教育禦哥兒。
随着禦哥兒逐年長大,這種戰戰兢兢的心情越發強烈。
禦哥兒需要出去看一看,走一走,親自體會。
将過去所學融會貫通,而非紙上談兵。
同時,顧玖也需要時間冷靜反思。
沒有人永遠都對。
她的成功,建立在大量的調查數據,以及無數次的反思上面。
她懂得反省自己。
禦哥兒懂得反省自己的言行嗎?
光是靠嘴巴教,就一定能教好嗎?
如果禦哥兒隻是一個普通的學子,一切都沒問題。
該怎麼教就怎麼教,一切以讀書科舉為重。
普通學子,本就身在民間,不用特意去體察民情。
他本身的經曆,周圍所見所聞,就是民情。
可是禦哥兒是皇孫,如今還是王府世子,對他的要求自然不一樣。
文德帝問道:“你打算讓三元公帶着禦哥兒出門?
”
“還有書院學子,以及孫狀元孫先生。
若是陛下不反對的話,兒媳還想邀請欽天監任大人觀天象,測風雨。
”
文德帝冷哼一聲,“非要在這個時候讓禦哥兒出京遊學?
沒了三元公,還有别的大儒。
”
顧玖沉默了片刻,“不知陛下知不知道禦哥兒不肯進宮讀書的真正原因?
”
“難道不是因為書院自由?
”
“禦哥兒還沒有那麼膚淺。
真正的原因是,朝中大儒學問是不錯,卻不擅長教學生。
所有問題,都是老生常談,幾十年前,幾百年前就是這個答案,過了這麼多年,還是一樣的答案。
時代不同,大儒們卻沒想過要與時俱進。
大儒們的講學,已經無法滿足禦哥兒對知識的渴求,所以……”
所以不樂意進宮讀書。
文德帝緊皺眉頭。
顧玖繼續說道:“三元公和孫先生講課,更加奔放自由,天馬行空。
那是思想的碰撞,是智慧的啟蒙。
那正是禦哥兒所需要的。
一路遊學,一路講學,會有更多收獲。
兒媳相信,禦哥兒會越來越出色。
”
文德帝沉默,良久的沉默。
最後,他擺擺手,“你先去見皇後,此事朕再想想。
”
“等等!
”
“陛下還有何吩咐?
”
“你在江南是不是有糧食收購渠道?
記得和戶部說一聲。
戶部為了買糧,頭發都愁白了。
”
顧玖哦了一聲,告辭離去。
她領着劉禦前往未央宮。
劉禦滿懷期待地問道:“皇祖父同意兒子出京遊學嗎?
”
顧玖含笑說道:“問題不大。
”
等她替戶部解決了糧食采購問題,估摸着這件事就該定下。
劉禦眼睛發光,“謝謝母親。
”
“瞧你樂的。
你要出京遊學,衡哥兒肯定想要跟着去。
有沒有想過怎麼拒絕他?
”
“為什麼要拒絕?
讓衡哥兒随兒子一起出京,也跟着長長見識。
”
“他太小。
”
“可是錯過這次,兒子不知道,将來還有沒有機會能帶着衡哥兒一起出門。
”
顧玖笑話他,“這麼不放心衡哥兒嗎?
”
“親兄弟,有好事當然不能忘了他。
若非妞妞和四弟太小,我都想帶着他們一起出京。
”
這哪裡是出門遊學,分明是帶托兒所出門春遊。
顧玖忍着笑意,沒有立馬答應,而是含糊說道:“先看看衡哥兒最近的表現。
表現得好,一切都有可能。
表現不好,還是乖乖留在京城讀書。
”
劉禦主動請纓,“兒子一定監督衡哥兒好好讀書,完成各項功課。
”
顧玖抿唇一笑。
到了未央宮,裴皇後一臉喜意。
喜意中,又透着一點點遺憾。
裴皇後是在替是四皇子劉議遺憾。
劉诏封王,劉議的王爵連影子都沒有。
“早知道陛下會改變心意,當初就該讓四皇子跟着去西北曆練。
”
“兒媳接到旨意的時候,也驚了一跳。
萬萬沒想到陛下會給劉诏封王。
”
誰說不是。
事先,恐怕沒有人想到,劉诏會被封王。
裴皇後問顧玖,“現在讓四皇子去西北曆練,還不晚吧。
”
“晚不晚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會同意嗎?
”
裴皇後蹙眉,她沒把握,所以才問顧玖。
“依你看,陛下會同意嗎?
”
“兒媳不知。
”
“你剛從興慶宮出來,就沒看出點什麼?
”
“兒媳愚鈍,什麼都沒看出來。
”
裴皇後蹙眉,不滿。
顧玖給她出主意,“母後不如讓四殿下上本請旨,就說想為朝廷為陛下分憂。
即便陛下不同意,最多申斥幾句。
”
裴皇後點點頭,“就怕四皇子不肯去西北。
”
顧玖挑眉,這個問題她倒是沒想到。
……
劉議的确不想去西北。
有種跟在劉诏屁股後面沾光的感覺,讓他渾身不舒服。
别人對西北趨之若鹜,總認為上了戰場就能立下戰功。
劉議沒那麼天真。
身為皇子,普通戰功于他而言,無非是錦上添花的事情。
除非他能立下如劉诏那樣的大功勞,才有可能封王。
然而,這有可能嗎?
無論是陛下,還是魯侯,亦或是大都督府,都不可能讓他領兵作戰。
最多給他幾百兵馬,做做樣子。
與其去西北受那份白眼,不如留在京城,深耕朝堂政務。
其他兄弟摩拳擦掌,想要請纓去西北曆練,四皇子劉議卻早早的回到皇子府。
沒去後院找妾室們喝酒談心,而是去了正房。
上個月,蕭琴兒順利生下一子。
這兩天剛出月子,正坐在樹蔭下帶着孩子一起曬太陽。
“這麼大的太陽,怎麼不進屋?
當心孩子。
”
蕭琴兒睜開眼睛,眯了眯,看清楚劉議,“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
“衙門這兩天沒什麼事,就早點回來陪你。
”
蕭琴兒白了他一眼,“陪我?
這話哄鬼啊。
”
劉議笑了起來,“把我想得如此負心薄幸,至于嗎?
”
蕭琴兒呵呵冷笑,将孩子交給奶娘。
奶娘抱着孩子進了屋。
蕭琴兒盯着劉議,還伸手掐了下他的臉頰,“我還以為臉上糊了一層皮,有人假冒你。
”
劉議哭笑不得,“别掐了,你手重。
”
蕭琴兒松開他的臉頰,“這兩天心頭不好受吧,我不出門,都知道你們這群皇子都在想些什麼。
大皇子封王,一個個嫉妒得怕是嘴臉都扭曲了。
”
四皇子劉議面色扭曲了一下,“沒你說的那麼不堪。
嫉妒是真,卻也不至于扭曲。
”
蕭琴兒嘲諷道:“少給自己臉上貼金,嫉妒就嫉妒,大方承認不就得了,沒人笑話你。
你要是不嫉妒,反倒不正常。
宮裡面的娘娘們,都是什麼反應?
”
“這兩天興慶宮有些熱鬧,全是後宮嫔妃派人請父皇到後宮喝酒。
”
“娘娘們都着急了。
大皇子是嫡長子,如今又封王,不得了啊。
等于是儲君之位,垂手可得。
”
蕭琴兒似笑非笑地看着劉議。
劉議蹙眉,“你這是什麼眼神?
”
蕭琴兒笑話他,“是不是很失落?
”
劉議嗤笑道:“隻是封王,又不是立太子,有什麼可失落的。
”
蕭琴兒笑了笑,“死鴨子嘴硬,我就不信你心頭沒想過這點。
”
劉議一臉被說破心事的煩躁,“行吧,我承認我想過這一點。
他畢竟是嫡長子,又封了王,的确有點不是儲君卻似儲君。
”
“别忘了,禦哥兒還被封了世子。
”
劉議越發煩躁,“說起這個,我倒是要問問你,你是怎麼教導劉征,明明比禦哥兒大,完全沒禦哥兒懂事。
”
蕭琴兒不滿,“休想把責任怪在我頭上,你怎麼不反省自己,動辄對孩子打罵,孩子都被你打怕了。
還有,征哥兒很好,沒你說的那麼不堪。
”
“但是在父皇眼裡,顯然禦哥兒更讨人喜歡。
”
“我也覺着禦哥兒挺讨人喜歡。
”蕭琴兒笑眯眯地說道。
劉議被氣得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