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借朕的手殺人?
”
天子驚疑不定。
靜思師太點點頭,大方承認,“是啊!
陛下到現在才想明白嗎?
”
“你借朕的手,殺了誰?
”天子厲聲質問。
靜思師太輕聲說道,“你的兄弟,後宮女人,文武大臣,很多很多。
”
“為什麼?
為什麼非要借朕的手殺他們?
”
“沒有為什麼,因為想殺就殺。
而且他們都是因陛下而死,陛下要怪,就怪你自己心中殺心太重,不曾有過仁慈之心。
”
天子死死地抓着椅子扶手,“你,你這個賤人!
”
靜思師太笑了笑,“我若是賤人,陛下又是什麼?
你我二人,狼狽為奸,誰也不比誰高貴。
”
陳大昌和諸位内侍齊齊底下頭。
要命啊!
這種情況怎麼叫他們給趕上了。
聽了這麼多不該聽的内情,會不會被殺人滅口。
現在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讓天子遺忘他們的存在。
天子氣急攻心,比薛貴妃逼宮造反還要讓他憤怒。
一次,兩次。
女人們的野心,簡直令人恐懼。
天子雙目赤紅,隻想大開殺戒。
關鍵時刻,他壓住了自己的怒火。
“據朕所知,這個拐子組織,存在了有上百年的曆史。
你怎麼會成為他們的頭領?
”
靜思師太笑了笑,“我是被上任頭領養大的,他死後,我就繼承了他的遺志。
幾十年下來,我做得可好。
”
“你會被千刀萬剮。
”天子咬牙切齒。
靜思師太哈哈一笑,“陛下已經中風偏癱,脾氣卻依舊這麼暴躁。
”
天子怒聲問道:“李德妃是你的人?
江淑儀又是怎麼回事?
”
靜思師太抿唇一笑,“她們隻是在恰當的時間,出現在恰當的地方。
趕巧了,就利用一波。
陛下豔福不淺,這麼大年齡,還有貌美如花的寵妃伺候在身邊。
”
天子呼吸粗重,似乎下一刻就會昏倒。
“她們懷的到底是誰的孩子?
”
靜思師太似笑非笑地看着天子,“自然是皇室血脈。
”
天子怔愣,“你沒騙朕?
”
靜思師太說道:“事到如今,我何必欺瞞陛下。
”
天子半信半疑。
靜思師太問道:“陛下還有什麼想問的?
”
“有多少人知道你的身份?
”
靜思師太笑了笑,“世人皆知我是靜思師太。
”
這是不配合嗎?
天子怒道:“朕會将你千刀萬剮,會将所有拐子連根拔起。
絕不會給你們死灰複燃的機會。
”
靜思師太笑了起來,“希望陛下能說到做到。
”
“走水啦!
失火啦!
”
佛堂外,遠遠傳來走水的喊聲。
“陛下,趕緊離開這裡。
此處危險。
”
天子死死地盯着靜思師太。
靜思師太一臉平靜,目光溫和。
佛堂大門從外面打開,韋忠跑了進來,“陛下,微臣護您離開此地。
”
天子伸出手,指着靜思師太,“殺了她。
”
留着她夜長夢多,唯有親自殺了她,天子不安的心才能真正安定下來。
韋忠二話沒說,拔出腰刀就朝靜思師太砍去。
轟!
靜思師太憑空自燃,整個人置身于火焰中。
火焰溫度之高,已經聞到了肉被燒焦的味道。
而她,還在笑。
天子大吼一聲,“你到底是誰?
你到底使了什麼妖法?
你的黨羽在哪裡?
”
天子往前一撲,幸虧陳大昌眼疾手快,拉住了天子。
靜思師太于火焰中,張嘴說話,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天子雙眼都沒眨一下,就盯着她的嘴唇,分辨她到底在說什麼。
火焰沖天而起,徹底吞噬了靜思師太地身體。
火勢開始蔓延,内侍們強行将天子帶出佛堂。
感業寺毀了,被燒得一幹二淨,什麼都沒留下。
韋忠請罪。
堂堂金吾衛,事先竟然沒發現感業寺存放了數量不少的易燃物。
這是典型的失職。
天子還沉浸在火焰沖天而起的那一瞬間,沒有理會韋忠。
從感業寺回到皇宮,天子許久不曾說話,将陳大昌等人急得不行,生怕天子有個萬一。
一直到夜深人靜,天子終于開口。
“她最後到底說了什麼?
”
陳大昌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憂。
“陛下千萬保重身體。
朝堂上可離不開您啊。
”
天子冷冷一笑,“朕如今半死不活,朝臣們巴不得朕趕緊退位讓賢。
”
陳大昌不敢接話。
天子幽幽一歎,“她到底說了什麼?
”
“老奴愚鈍,老奴猜不出。
”
正因為猜不出,所以才會燒心燒肺的難受。
天子為了揣度靜思師太最後到底說了什麼,整日茶飯不思,有走火入魔的傾向。
連帶着身體也跟着垮了下來。
太醫們聚在興慶宮,勸解天子保重身體,不可憂思過甚。
天子病重到無法起床,整日躺在床上,十分痛苦。
他感覺到自己時日不多,惦記着後事,便不再琢磨靜思師太最後到底說了什麼。
如此一來,精神反而好了起來。
趁着精神還好,天子着急群臣,決定立儲君。
群臣興奮,激動,又有些忐忑。
天子要立誰為儲君?
不光是群臣興奮,皇子們也跟着緊張起來。
父皇終于做了決定嗎?
兄弟當中,誰有資格榮登大寶?
甯王沒出府,他在碧玺閣内焦躁難安。
“老頭子事先一點風聲都不露,結果突然宣布要立皇儲,他是耍着人玩嗎?
”
“王爺莫急,遲早會有消息的。
”内侍常恩勸解道。
甯王哼哼兩聲,“本王倒是想做出高人風範,不急不躁。
可是不能不着急啊。
這麼大的事情,本王能不在意嗎?
”
“要不叫幾個歌姬過來唱曲,王爺放松放松。
”
“免了!
本王現在沒心思聽個經濟唱曲。
派人去宮門口盯着,有了消息,即刻禀報。
”
“老奴遵命。
”
……
興慶宮内,朝臣們齊聚一堂。
他們都盯着天子手中的筆,不知天子會點哪位皇子的名字。
天子左手執筆,手指在顫抖。
此刻,真的要将皇位交出去嗎?
不甘心啊!
更不甘心的是,到現在,他還沒有參透靜思師太于火焰中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陛下?
”
中書令大人輕聲提醒。
天子回過神來,将手中的筆直接丢了。
這?
這是什麼意思?
天子是要反悔嗎?
“陛下不如口述,臣等拟定旨意,請陛下過目。
”
天子歎了一聲,召來太醫。
“朕還有多少日子可活?
”
太醫跪在地上,很想死。
天子說道:“無妨,盡管說來。
朕要做到心中有數。
不可欺瞞。
”
太醫頂着巨大的壓力,戰戰兢兢地說道:“陛下,陛下若是謹遵醫囑,好生調養,至少還有半載。
”
“隻有半載嗎?
如果朕不好生調養,是不是連三個月都沒有?
”
太醫不敢說話,沉默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天子嗯了一聲,揮揮手,“退下吧。
”
太醫如蒙大赦,趕緊退出去。
朝臣們當即請旨,“請陛下為江山社稷着想,盡早立下儲君。
”
天子閉着眼睛,沒有搭理這些朝臣。
朝臣們想死。
他們七嘴八舌,各種勸解,可是天子卻不為所動。
朝臣們憤怒了,天子又想故技重施,繼續拖延嗎?
都到了這個時候,拖延下去,有何意義?
難道還要來一次宮變造反才肯立下皇儲嗎?
朝臣們說話越來越直接,就差沒指着天子的鼻子罵昏君。
足足一個時辰,朝臣們足足說了一個時辰,天子才施舍地睜開眼睛。
“你們的意見,朕都知道了。
朕今日就立下皇儲。
李侍中留下,其他人退出去。
”
“陛下,這不合規矩。
至少要有三位大臣在場才行。
”
天子眯了眯眼睛,“李侍中,柱國公兩位留下,其餘人等退下。
”
“陛下……”
“休要再說,不要逼着朕改變主意。
”
這?
天子實在是太任性了。
堂堂天子,怎麼能如此任性。
這是拿江山社稷開玩笑啊。
朝臣們不甘心地退出寝宮。
尤其是中書令大人,尚書令大人,還有孫家族長,心情猶如吃了三斤黃連那麼苦。
立傳位诏書,向來都是曆代孫家族長的榮耀。
這一次,榮耀被剝奪。
孫家族長老淚縱橫。
他估摸着,是因為太妃孫氏的原因,孫氏一族被天子遷怒。
所以天子不肯再讓孫家人書寫傳位诏書。
多少代人的榮耀,竟然會斷送在他的手中。
孫家族長悲從中來。
心頭對太妃孫氏極為埋怨。
都是孽債啊!
中書令大人和尚書令大人,不忿李侍中越過他們二人,更得陛下寵幸。
更要命的是,李侍中才四十幾歲,正當壯年。
還有幾十年的仕途。
而他們二人,都已經是六十出頭的老人。
年齡上,李侍中就赢了他們。
“不甘心!
”尚書令大人嚷嚷道。
不甘心如此榮耀,被李侍中奪走。
“姓李的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陛下如此信任。
簡直沒有天理。
”
“别忘了,李侍中是由睿真崔皇後提拔上來的。
”
“真是不可思議。
”
皇後娘娘的人,竟然也能得到天子重用。
李侍中是頭一份。
“睿真崔皇後和仁宣太子死後,李侍中就和楚王府斷了關系。
他也不怕被世人唾罵。
”
“世人唾罵,哪裡比得上自家前程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