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鬥膽,想回文青書局。”
黃去病沒有藏着掖着,而是大膽說出自己的想法。
顧玖挑眉說道:“你這是同崔七搶位置啊。”
“請皇後娘娘見諒。”
顧玖笑了笑,“别緊張!你想辭官,定是經過深思熟慮,或許你真的不适合少府家令一職。當年老祖宗過世,你和你父親替本宮穩住少府,一直堅持到今天,你們的功勞本宮一直記着。隻是目前的局勢你也清楚,西北即将大動,少府可是關鍵。”
“正因為少府是關鍵,微臣才會在這個時候辭官。接下來兩三年,少府的重心都将在西北,在西涼。微臣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堅持到那個時候。”
黃去病也很痛苦。
顧玖蹙眉,試着問道:“身體出了問題?”
黃去病遲疑點頭,“不敢欺瞞娘娘,微臣最近常有走到人生盡頭的感覺。”
聞言,顧玖歎了一聲。
“罷了,本宮不勉強你。既然身體不适,就回家休養一段時間。你想回文青書局也可以,不過得等一等,先讓本宮想想将崔七安排到哪裡合适,總不能卸磨殺驢。”
“微臣可以給崔七打下手。”
顧玖擺手,“不合适。”
兩個都是人才,哪能全都擠在文青書局。
打發了黃去病,顧玖派人将劉诏請來。
她開門見山,“黃去病要辭官,誰來接任少府家令一職,你可有合适人選?”
“這個時候辭官?”劉诏略有不滿。
顧玖替黃去病開脫,“你知道他身體不好,快要撐不住了。強硬留下他,怕适得其反。”
劉诏闆着臉,“盡給朕找麻煩。讓黃驸馬頂一段時間,行不行?”
顧玖搖頭,“黃驸馬頂不住,他沒那本事。”
“臨時讓朕找人,朕去哪裡找。”劉诏暴躁得很,很想将黃去病拉出來暴揍一頓。
宗室内部,是個什麼爛樣,劉诏雖然沒全部了解,也了解了一個七七八八。
要在一群爛人裡面找一個頂梁柱,哪有那麼容易。
顧玖安撫他,說道:“其實十六叔很合适,奈何……”
十六快死了,也就這幾天的事情。
接着,她又說道:“劉實也行,他能将國子監管好,可見還是有點能力。”
“劉實不行!”劉诏首先否認了劉實,“管管國子監,教書育人他沒問題。讓他理财管賬,一塌糊塗。國子監的賬目你也看見了,朕向來不管賬,他比朕還不如。看到國子監的賬目,朕就想罷了他的職。”
顧玖蹙眉,“你這是為難我。一時半會,我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選。宗室那一塊,我不熟。”
這些年,顧玖忙,和大部分宗室都不怎麼來往。至多逢年過節送送禮。
劉诏蹙眉,心情不爽。
“要不讓黃去病再頂一段時間。”
“我看他是頂不住了,才會決定辭官。”
“有這麼嚴重?”劉诏不信。
顧玖點頭,指了指頭,又指了指心口,“他為人灑脫率性,少府家令一職,是真不适合他。當年我也是趕鴨子上架,逼着他頂上去。他的确頂住了,這些年少府在他的打理下從來都是沖在最前面。如今大局已定,他心頭那口氣一洩,就再也頂不住。”
“讓他再頂一個月,頂不住也要頂。一個月的時間,能不能找到接任的人?”
劉诏問顧玖。
顧玖白了他一眼,“這事本該由你操心。”
劉诏耍賴,“能者多勞。少府交給别人,我不放心。你挑選的人,我百分百放心。”
顧玖說道:“宗室内部我不熟,你讓我找人接任黃去病,一時半會我也是無從下手。”
“看來這宗室學堂得早日開起來,多培養幾個人才出來才行。”劉诏感慨一句。
宗室有私塾,給孩子們啟蒙。
隻是宮裡頭不重視,加上讀書要花錢,時日一久,啟蒙能認得幾個字算得了賬,很多宗室家庭就不再送孩子去讀書。
因為以前的規矩,宗室成員不能科舉,以至于宗室對讀書沒有興趣。
為什麼讀書?
當然是因為讀書可以改變命運,可以科舉做官。所以才有那麼多人,前赴後繼,一代接一代,讀到死考到死。
當讀書無法科舉,不能改變命運的時候,宗室對讀書的态度自然就變成了得過且過,略微認識幾個字就成。
加上讀書要花錢,使得一部分貧困宗室,更是抗拒讀書。
以至于,宗室裡面不識字的文盲,那是成片成片。
也就是有錢的宗室,會花錢請先生教導家中子弟。
有錢人畢竟是少數。
能讀書,還要讀出個名堂的宗室,更是鳳毛麟角。
以至于劉诏如今想在宗室内部,矮個子裡面拔高個,都是困難重重。
顧玖提醒他,“光是建立學堂,免費讀書還不夠。你得對宗室開放科舉,大家才有動力讀書。否則寒窗苦讀十幾載,卻不能科舉出仕,你說誰樂意花那個時間讀書?還有,你得放開宗室從軍的口子,多給他們一條謀生的路。照着老祖宗的做法,将宗室圈養,的确沒幾個宗室敢造反,但同時也将宗室養成一群不事生産的廢物。這樣一群拖後腿的宗室,對大周可沒好處。”
劉诏點點頭,“皇祖父同父皇對待宗室,還是太過謹慎小心。父皇雖然放開了宗室從軍的口子,卻又設定了各種限制。以至于這麼多年,宗室從軍的那些人,竟然沒有一個能脫穎而出。”
“就該一視同仁,而不是區别對待。先帝的做法,說不好聽,就是歧視宗室。”
顧玖不光嘴上吐槽,心頭還嘀咕了幾句。
成宗文德帝也不想想,他要是沒能登基稱帝,也就一宗室,同樣會被歧視,會被各種祖宗家法束縛,一輩子郁郁不得志。
大周的宗室不好當。
唯有大周的公主郡主們,活得最潇灑。
可以說,她們是這個時代,活得最潇灑的一群女人。
祖宗家法,對公主郡主總是格外包容。
劉诏笑了笑,“你這話讓父皇聽見,他的棺材闆快蓋不住了。”
顧玖卻說道:“先帝如果在天有靈,也會贊同我的說法。偌大宗室,幾萬人,要找一個人擔任少府家令都找不出來,不可悲嗎?”
劉诏握住她的手,“那就從我們這一代開始改變。對宗室開放科舉,以及放開從軍的标準,宗室内部肯定贊成。唯獨需要擔心的是朝臣,可能反對聲音很大。”
一代代文臣武将,各種内鬥,各種撕逼,歸根結底其實就是為了限制皇權,限制宗室,壯大文官權柄,壯大武将的權柄。
這裡面又涉及到文官同武将之間的撕逼,暫且不提。
當皇權被限制,利益自然會找上各位朝臣。
宗室在百年前,在太宗年代,已經被文臣武将成功閹割限制。
如今劉诏想要推翻當年的決定,對宗室放開科舉和軍武,朝臣必然反對到底。
一旦放開,不出十年,朝堂上就會有宗室的聲音。
再過二十年,部堂高官被宗室竊據,也不是不可能。
宗室勢大,必然會損害文臣武将的利益,萬萬不可。
事關利益之争,沒有人會妥協。
正所謂斷人财路,猶如殺人父母。
劉诏此舉,等于是在殺文臣武将的父母,勢必遭到前所未有的反撲。
劉诏有點愁,他接着說道:“太宗皇帝當年就是承受不住壓力,加上那時候各路宗室蠢蠢欲動,反心不死,這才順水推舟将宗室關進籠子裡圈養。如今要把宗室從籠子裡面放出來,朕可算開了先例。不出意外,史官定會罵朕為昏君。”
“讓宗室去對付那幫文臣武将。那些公主郡主,是時候為宗室出點力。”顧玖擅長借力打力。
這是一場混戰,她和劉诏暫時不會親自下場。
先讓宗室和文臣武将混戰,誰輸誰赢不重要,關鍵是要将這潭水攪渾,才好渾水摸魚。
劉诏點點頭,“朕會先召見宗室族老,商量初級學堂的事情,之後再說放開科舉和軍武一事。”
宗室是把雙刃劍。
如果是在太祖太宗朝,宗室就是朝廷不穩的最大因素,所以必須關起來。
大周國祚近兩百年,宗室早就被養廢了,不複百年前那般犀利彪悍。
這個時候将宗室放出來,同文臣武将打擂台,正是時候。
朝堂上不能隻有一種聲音,也不能隻有一方利益。
朝堂必須是個大雜燴,多種聲音多種利益交織,互相制衡。
三方勢力,才最穩定。
文臣武将兩邊鬥,遲早會分出勝負。
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這絕非好事。
等于朝堂成了某些利益關聯的一言堂。
三足鼎立,方能長久。
與其放任宦官插手朝政,不如将宗室放出來攪局。
兩口子都是行動派。
西北開戰的事情還沒定論,劉诏就忙着召見宗室族老,定調子,開辦宗室免費學堂。
學堂包三餐,包四季衣服鞋帽,筆墨紙硯。
凡是年滿五周歲至十六周歲,無論男女,必須送到學堂讀書。誰敢攔着孩子讀書,無爵位罰半年米糧,有爵奪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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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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