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湖陽郡主放聲大笑。
自禁足後,福明由公主貶為郡主,是她唯一高興的事情。
她不能出府,又不能廣宴賓客。
就隻能領着府中幾個面首,吃吃喝喝,以此慶祝。
多少年了,今兒總算出了一口心中的郁氣。
如今想來,當日大侄子媳婦在興慶宮說的那番話,很有道理嘛。
她心頭的确留下了傷痕,需要有人幫她撫平。
哼!
皇兄就是不理解她。
湖陽偷偷抱怨了一通,轉眼又高興起來。
“來人,伺候筆墨。
”
下人急忙準備文房四寶,好奇湖陽要寫什麼。
湖陽郡主提筆,想了半天,不知道該如何落筆。
最後她幹脆寫了一封口語化的書信,叫下人給顧玖送去。
“大侄子媳婦對本宮幫助良多,這回福明被貶斥,本宮很高興。
本宮最該感謝的就是她。
隻是因為本宮的原因,累得她也被禁足,本宮很是過意不去。
行了,如實将這番話轉告給诏夫人。
記住,一定要帶回诏夫人的回信。
”
下人領了差事,急匆匆趕到王府送信。
顧玖正無聊着,收了湖陽的信件,看完後哈哈一笑。
湖陽别的本事沒有,逗樂子的本事很厲害。
“姑母要求回信,是嗎?
”
“我家殿下的确是這麼說的。
”
顧玖想了想提筆回了一封信。
她沒想到的是,自這封信開始,禁足中的湖陽郡主竟然找到了新的樂趣。
湖陽三天兩頭給顧玖去信,還要求必須回信。
有時候甚至一天一封信,還樂此不彼。
信裡面的内容很簡單,就說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順便聊聊心情。
直到有一天,顧玖在湖陽的信件裡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個提議。
也不知道湖陽是從哪裡得知的消息,竟然知道鎮國公府崔家曾向蘇家提親,蘇家後來委婉拒絕的事情。
湖陽神來之筆,就在信裡頭寫道:“大侄子媳婦,你那個蘇家表哥,本宮派人了解了,極好的一個人,就是年齡稍微大了些。
不過年齡大也有年齡大的好處,疼人。
你看,我家敏敏配你家蘇表哥怎麼樣?
”
咳咳咳……
顧玖差點被嗆死。
湖陽怎麼會生出将陳敏嫁給蘇政的想法?
這完全稱得上是天馬行空。
她扶額,心很累。
平息了一會,她才問送信的郡主府家令,“你家郡主怎麼會知道蘇家的事情?
”
郡主府家令微微躬身,說道:“我家郡主最喜歡聽市井流言,每日都會遣人出門打聽。
不知怎麼的,就打聽到蘇家和崔家的事情。
”
顧玖龇牙,突然覺着後槽牙有點疼。
“你告訴你家郡主,這門婚事不成。
”
郡主府家令一臉為難,“夫人還是寫信,親自告訴我家郡主殿下吧。
要不然,下官無法交差。
”
罷了,她何必為難一個送信人。
顧玖提筆寫信,就三個字,“不合适。
”
将信紙折疊,放入信封,交給郡主府家令,“帶回去交給郡主殿下。
陳敏是陛下的外甥女,無論如何,宮裡都會替她相看一門合适的婚事。
郡主殿下無需操心。
”
郡主府家令收下信件,“下官會将夫人的話,如實轉告我家郡主。
隻是郡主娘娘聽不聽,下官無法保證。
”
“沒關系,你照實說就行。
”
顧玖以為湖陽看過了信件後,就該打消荒唐的想法。
結果湖陽郡主根本沒想過要放棄。
第二天,她又派人給顧玖送信。
信中羅列了各種理由,認為蘇政和陳敏二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顧玖嗤之以鼻,心道湖陽郡主瘋了吧。
就因為她的緣故,于是愛屋及烏,就覺着蘇政很好,想将閨女嫁過去。
荒謬!
如今的蘇家,不是二十年前鐘鳴鼎食的官宦世家。
如今的蘇家,隻是普通富戶,小有資産。
蘇政也隻是一個七品小官,仕途前程,現在說這些還為時過早。
雖說陳家被砍頭,幾乎滅族,隻剩下陳敏陳律兄妹二人。
可是陳敏畢竟是先帝的外孫女,是文德帝的外甥女。
就憑借這個身份,陳敏嫁誰不是嫁,何必屈就蘇政。
而且蘇家也娶不起陳敏。
光是蘇家在京城置辦的三進院落,就不配娶皇帝的外甥女進門。
區區三進宅院,多逼仄啊。
就說王府,随便擰一個院子出來,都比蘇家的宅院要大一倍。
這就是差距。
很現實,卻不能無視。
顧玖深吸一口氣,這一回,她也認認真真地書寫信件,将反對理由一條條寫出來。
希望能夠打消湖陽郡主的荒唐想法。
還擔心這樣做不夠,等劉诏從衙門回府,顧玖就拉着他嘀咕。
“你得替我盯着湖陽姑母那邊,還有宮裡頭。
萬一湖陽姑母寫信到宮裡請旨賜婚,你可一定要攔着。
”
“這事我會幫你辦好。
隻是湖陽姑母,為何如此執着要将陳表妹嫁給蘇政?
”
顧玖歎了一聲,指着自己,“可能是因為我的緣故。
”
劉诏挑眉,心中了然,“原來如此。
你不希望蘇政娶陳表妹?
”
“當然!
”顧玖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皇帝的外甥女,是能随便娶的嗎?
”
劉诏聞言,卻笑了起來,“陳敏的确是父皇的外甥女,但是她的地位,并沒有你想象的那麼高。
”
顧玖不解,“此話何意?
”
劉诏斟酌了一下說道:“處置陳家,是先帝下的旨意。
這道旨意,父皇肯定不會推翻。
既然陳家的罪名不會被推翻,嚴格算起來,陳敏她就是犯官之後。
隻因為母族顯貴,才得到了庇佑。
你記住,她姓陳,不姓劉。
她的婚事,嚴格說起來,和皇室并無多大幹系。
就如周怡那般,孫家要和離,父皇就站在孫家那邊,不給周怡絲毫退路。
因此,你隻需把陳敏看成一個普通的外戚姑娘就成了。
無需過于高看她。
”
顧玖有些困惑,“聽你的語氣,你似乎對陳表妹有些意見?
陳表妹招惹你了?
”
劉诏緩緩搖頭,“她當然沒有招惹我。
我隻是不想看到你因為她發愁。
”
顧玖臉頰微微泛紅,媽呀,臭男人,說情話也不挑個時間。
自文德帝登基,陳敏就搬出了王府,住進了慈甯宮,伴在蕭太後身邊。
顧玖說道:“就憑陳表妹常年伴随太後身側,理應得到重視。
京城應該有不少人家想要聘娶她吧。
”
劉诏卻搖頭,“有湖陽姑母那樣的母親,外加陳家的案子,陳表妹的婚事并沒有你想的那麼樂觀。
想要聘娶她的人家很少。
偶爾聽母後提起她,就說她婚事很艱難。
基本上屬于高不成低不就,很難尋覓良緣。
陳律的婚事也是如此,好在陳律是男子,可以自己博功名。
他日他若立下功勞,婚事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
顧玖搖頭笑笑,“過去,父皇還沒登基,因為湖陽姑母的緣故,陳家兩兄妹的婚事艱難,我還能理解。
如今,他們兄妹,一個是陛下的外甥,一個是陛下的外甥女,身份地位水漲船高,怎麼婚事還是這麼艱難。
京城那些世家,果真都不稀罕皇帝外甥女的身份嗎?
”
劉诏笑了起來,“皇帝外甥女的身份過去稀罕,現在可沒什麼好稀罕的。
自先帝開始,就吝啬對皇室宗親外戚賜爵。
到了父皇這裡,更是變本加厲。
堂堂皇子都沒爵位,區區外甥女想要爵位更是妄想。
沒有爵位的陳表妹,還不如那些世家貴女。
”
現實就是這麼殘酷。
皇帝的外甥女也愁嫁。
劉诏今兒來了興緻,便多說了一些。
“若是周怡有爵位,孫家斷不敢提出和離。
孫家就是欺福明失勢,周怡沒有爵位,才敢走這一步棋。
”
顧玖說道:“孫家難道不是在為父皇削爵提供機會?
這回福明被貶為郡主,分明孫家拱手送上的機會,方便父皇小試牛刀。
”
劉诏含笑點頭,“是有這麼點意思在裡頭,但是孫家擺脫周怡的想法也很強烈。
孫家此舉,可謂是一石二鳥,讨好了父皇,又擺脫了福明這個親家。
不愧是百年世家,一出手,就直接打七寸,還不落人口實。
”
顧玖好奇地問道:“我聽湖陽姑母說,先帝十分寵愛福明。
那為何沒有給周怡賜爵?
”
劉诏輕撫她的臉頰,“當然是因為舍不得。
就算隻是一個小小的縣主,也得花費不少銀兩。
本朝爵位,最初是實封,享食邑,可自行收稅。
後來因為朝廷稅收逐年減少,就将實封改為虛爵,食邑改為爵祿,由戶部承擔所有爵祿。
朝廷每年光是爵祿開銷,就要數百萬兩。
祖宗們大方賜爵,後果就是國庫空虛,寅吃卯糧。
等到先帝繼位,國庫已經積欠許多,京官們的俸祿更是拖欠了兩三年。
聽說那時候的京官,尤其是家貧的京官是真的慘。
先帝有感爵祿負擔重,于是對賜爵十分嚴苛,輕易不賜爵。
不過比起父皇,先帝還算大方。
先帝在位時,好歹大方給皇子們賜封親王爵。
到了父皇這裡,别說爵位,我們幾兄弟還得擠在一個府邸裡生活。
這種情況,真是聞所未聞。
”
“哈哈……”
顧玖大笑出聲。
劉诏話裡面毫不掩飾的抱怨,顯然他對于文德帝不賜爵,還不給府邸的行為,十分嫌棄。
笑過之後,顧玖說道:“我還以為你對現在的處境沒有絲毫意見。
平日裡看你住得挺好的,沒想到你也會嫌棄你的那些兄弟,不想同他們住在一個屋檐下。
”
劉诏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自然嫌棄他們,也不想和他們住在一個屋檐下。
如今,我就想有個自己的皇子府,爵位暫時不指望。
”
顧玖抿唇一笑,“父皇吝啬錢财,不會拿錢給你們開府。
你想要一個皇子府,怕是遙遙無期。
”
劉诏何嘗不知道,所以十分郁悶,心頭諸多怨念。
他說道:“我去年就查了少府的冊子,少府名下還空着好幾棟宅院,完全可以用作皇子府。
”
顧玖忍着笑意,說道:“皇子搬新府邸,即便沒有爵位,戶部也得拿出一筆安家費,好歹幫着将府邸休整一番。
皇子們的安家費可不便宜,父皇舍不得。
”
劉诏怨念深重。
他倒是想自己陶安家費,但是這破壞了規矩,會成為衆矢之的。
而且開了這個頭,戶部肯定會賴上他。
以後一應開銷,戶部都會找借口,叫他墊付。
哼哼!
戶部做夢吧。
而且他也沒那麼多錢。
顧玖暫時沒有搬新府邸的想法,也從不提這事。
顧玖為什麼不想搬新府邸?
因為她現在住得挺好,萬事不用操心,開銷又少。
搬了新府邸,偌大的宅子,全靠自己拿錢養,壓力山大啊。
貧窮讓顧玖失去了搬家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