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蒙,窦先生啟程回西北這一天,京城有些沸騰。
蓋因為,魯侯全府上下,平西伯全府上下,将一同離開京城,前往西北。
為了這次搬家,兩家府邸,除了房子不能搬走外,其他能搬的全搬走。
大物件打包讓三和快遞托運。
很顯然,這一走,就不再回來了。
為此,這段時間,兩家府邸大肆采購。
仿佛是要将多年積蓄花光,花不光就不走的架勢。
小到一根針一條麻繩,大到四輪馬車,各種鐵器,種子,書籍,甚至一車一車的糧食……
凡是能用錢買到的物件,除了房子外,态度就是買買買……
買齊了打包送到西北。
裴芸不顧有孝在身,來到魯侯府相送。
“此一别,這輩子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她痛哭流涕。
魯侯夫人反倒顯得很精神,除了最初幾天的慌亂,接下來她很坦然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确定此去西北,将沒有機會回到京城,她就決定要将府邸搬空。
大肆采購,盡可能将錢變成物資,也是她和裴蒙商量過後的決定。
錢,裴家有大把。
多年對西涼貿易,讓魯侯父子積攢了大量的錢财。
他們現在缺的是物資,裂土封王的物資。
以及人口,大量的人口。
裂土封王一事,裴蒙瞞不住魯侯夫人,實言相告。
所以魯侯夫人很幹脆地做出決定,“所有下人全部帶走,他們能生能養,他們就是人口種子。
”
與此同時,還通過人牙子,買了一大批男女仆從。
宮裡沒有制止他們采買人口的行為。
即便不讓他們在京城買賣人口,到了西北他們也會這麼幹,而且幹得更瘋狂。
顧玖和劉诏也希望西北軍能順利紮根西涼,人口就是其中關鍵。
“隻要他們養得起這些人,朕不幹涉!
”
這就是劉诏的态度。
用顧玖的話說,人口結構的多樣性,有利于規避人口風險。
當然,魯侯夫人做事很有分寸,她雖然通過人牙子購買男女仆人,卻沒有大肆購買,以免遭遇诟病。
可就算如此,朝臣也翻天了。
“陛下竟然放魯侯和裴蒙的家眷離開京城,前往西北?
這是縱虎歸山啊!
”
“陛下糊塗!
不可将魯侯的家眷放出京城啊!
”
“沒了這些家眷,朝廷拿什麼牽制魯侯父子?
”
“昏君!
”
文臣武将,義憤填膺,一個個氣得雙眼通紅。
若非皇室宗親沒人能掣肘劉诏,朝臣們定要來一個清君側。
劉诏西進的計劃,裂土封王的計劃,此刻都不能對外透露。
他背負昏君罵名,怒斥一聲:“朕讓舅舅一家團聚,此乃孝道,有何過錯。
”
“陛下乃是天下人的陛下,豈能為了一人一家的天倫之樂,置朝廷安危不顧?
”
“魯侯父子狼子野心,早有不臣之舉。
放他們家眷離京,總有一天陛下一定會自食惡果。
大周江山若有不堪言之禍,陛下你就是罪魁禍首。
”
“放肆!
西北軍積極備戰,要一舉攻下西涼。
朕略表心意,竟然被爾等目光短淺之輩如此辱罵,真以為朕不敢殺你們啊!
”
“請陛下将臣等下诏獄處死,然而臣等依舊不該心意。
”
“西北軍積極備戰是真,進攻西涼恐怕是假。
”
“荒謬!
你們當西北大都督府是吃素的嗎?
還是說你們一個二個都是酒囊飯袋,自認為幹不赢魯侯父子?
一味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好一個榜樣!
”
劉诏連諷帶嘲,一點沒客氣。
他雖然吵架不行,但是怼人很厲害啊!
“西北軍盤踞西北近百年,幾代傳承,作戰風格勇猛無匹,尤其擅長野外沖鋒作戰。
并非臣等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而是有自知之明。
西北大都督府這些年整軍的确很有成效,但是對上西北軍,勝算不大啊!
留魯侯家眷在京城,也是一個牽制手段。
如今連這個牽制都被陛下放走,這和敗家有何區别?
”
劉诏譏諷道:“真以為将魯侯家眷留在京城,他就會投鼠忌器嗎?
你們未免太小看他。
”
當世枭雄,豈會在意兒女情長。
家眷死了就死了呗,大不了繼續生。
而且除魯侯父子外,魯侯其他幾個兒子,好幾個孫子都在西北軍中曆練。
還怕裴家絕後嗎?
這才是真正的荒謬絕倫。
劉诏指着文臣武将,“你們未免将魯侯家眷看得太重,将朕看得太輕。
朕到底是不是昏君,現在下結論為時過早。
且等他三五年,諸位臣工再下結論不遲。
退朝!
”
劉诏拂袖離去,一臉怒火。
今兒錢富當差,他緊緊跟在劉诏身後。
隻聽劉诏吩咐,“那個罵朕昏君的人,讓金吾衛暗中調查。
若有貪墨等情況,直接下诏獄。
”
錢富躬身聽命。
暗暗吐槽,陛下真是小氣鬼。
劉诏就是這麼記仇,小雞肚腸。
他心頭不爽,無心批閱奏折,幹脆找顧玖要安慰,要親親。
顧玖一巴掌推開他,“别打擾我,我現在正忙。
”
“忙什麼?
”劉诏委屈。
顧玖埋頭看着賬本,“忙着核算西北軍的物資消耗,這可是一筆龐大的開銷。
你打算怎麼和朝臣解釋?
”
劉诏往軟塌一趟,“别提了!
今兒早朝,一個二個都在說朕放虎歸山,是大周的罪人,指着朕的鼻子罵昏君。
若是朕告訴他們,接下來幾年,朝廷要拿出幾百萬兩錢糧助西北軍攻打西涼,恐怕那些文臣武将被逼急了,真會來一個清君側。
”
顧玖哈哈一笑,“你别着急,我替你想辦法。
”
劉诏眼珠子轉動,“罵朕昏君的那個混蛋,朕吩咐金吾衛調查。
查到黑材料,統統下昭儀。
”
顧玖不走心的摸摸他的臉,一邊看賬本,一邊說道:“别這麼小氣。
有人罵你昏君,改明兒你打臉打回去,打得啪啪響。
”
“朕等不了那麼久。
”
劉诏要氣死了。
這才是景明元年,他登基稱帝還不到一年時間,已經被朝臣指着鼻子罵昏君無數次。
在宮裡大興土木被罵昏君,将朝臣下诏獄被罵昏君,不遵守祖制被罵昏君,這回又被罵昏君……
劉诏說道:“很快報紙上有會出現指桑罵槐,含沙射影辱罵朕的文章。
朕有必要讓報業司嚴查此事。
”
“不着急,過段時間文青書局将會出版一本書籍,叫做《西遊見聞錄》,三元公和周世安皆在西北生活多年,他們二人做序推薦這本書,這本書想不紅都難。
”
劉诏抱住她,“開始了嗎?
”
顧玖點頭,“先從輿論下手,讓世人知西北危害,知西北财富。
讓富有冒險精神的人前往西北,打通商貿,劫掠财富。
讓世人知道經略西北的重要性。
屆時你宣布出兵西涼,朝廷反對聲音會小很多。
”
劉诏捏着下巴,“還得讓西北大都督府配合!
”
“自然需要大都督府配合。
大都督府何時才能将北榮趕往西涼方向?
”
将北榮趕往西涼,讓北榮同西涼打,符合大周的利益。
大草原不需要一個強大的民族,更不需要一個強大的王族。
北榮暫時不能滅,但隻能苟活。
被迫成為大周手中的一把利劍,攪渾西域地界,殺入西域諸國。
一路往西,殺到那裡算那裡。
若是北榮有本事在西域找一塊地盤生存下來,也是他們的本事。
西域這潭水,本來就渾濁。
别人能攪動,大周憑什麼不能攪動。
管你什麼大軍,什麼狂熱戰争分子,西域這盤菜,顧玖和劉诏吃定了。
劉诏悄聲說道:“北榮派人聯絡,他們需要武器。
”
顧玖噗嗤一聲笑出來,“我的陛下,有興趣做武器販子嗎?
”
劉诏蹙眉,“真要将淘汰的兵器賣給北榮。
”
顧玖笑了笑,“以戰養戰,既不能讓北榮有喘息之機,又不能讓北榮徹底死掉。
培養一個打手,同時培養數個對手。
讓打手和對手打,你總得給打手一點好處還有必要的工具吧。
要知道,找到北榮這麼一個打手可不容易。
錯過了北榮,未來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你都未必能找到第二個比北榮更合适的打手。
”
“你就不怕北榮和西涼聯合起來打我們?
”
顧玖哈哈一笑,“北榮一群叫花子,到了西涼花花世界,第一件事絕對不是合作而是劫掠。
西涼除非瘋了,才會和一群強盜叫花子合作。
”
劉诏點點頭。
這符合馬背民族的特性。
沒錢,搶!
餓了,搶!
奴隸,搶!
女人,搶!
所有的東西都用搶,腦子裡就沒有公平交易的概念。
那就是一群未開化的野人,隻不過穿上了衣服而已。
“萬一西涼抵不住北榮的進攻,如何是好?
”
“所以需要西北大都督府配合。
隻準北榮同西涼打,但是不準北榮占領西涼,得想辦法讓他們繼續西進,像一把尖刀插入西域諸國。
這件事的時機一定要把握好,要剛好在西北軍開拔前完成。
”
劉诏琢磨起此事,“朕會給西北大都督府下密旨,同北榮的交易可以答應,但是必須推遲。
先讓北榮再熬一個冬天,多死點人口,盡可能削弱他們的實力,又不至于族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