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番外卷 第三百三十四章 端陽公主番外(二)
那是我第一次離開京城,風雪尤甚往年,老人們說新嫁娘遭遇暴風雪,不是好兆頭,我隻是付諸一笑,多年孤寂凄冷的生活,讓我對那些虛無缥缈的東西并不在意,世上還有什麼比人心更難測?
寒冷的天氣抵擋不住皇家煊赫的送嫁儀仗,雪白的大地上豔麗華彩的送嫁隊伍令人矚目,但出京之後,天地一片寂靜,我聽到最多的便是寒風刮過旗幡的獵獵聲。
我渾身被裹得嚴嚴實實,坐在溫暖的轎辇中,那個紅色小瓷瓶就像一條随時都會咬我一口的毒蛇讓我驚恐,但我盡量不去想它,不去想父皇語重心長的叮囑,我開始想象威名遠揚的江夏王到底是什麼模樣?
因為遭遇暴風雪,道路難行,原本計劃二十天便可以抵達的行程,足足用了二十八天,我們才到達江夏境地,所幸沒有誤了大婚吉日。
這裡比京城更加寒冷,簡直是滴水成冰,冷意刺骨,多厚的衣衾也抵擋不住寒氣肆意入侵。
一路上,兩名副将都沉默寡言,隻是遠遠地護衛,從不靠近我,直到入了江夏,其中一名姓楚的副将才來找我。
我後來才知道,他是江夏王的心腹愛将,楚曜,二十八天以來,他第一次到我面前,聲音清朗洪亮,“公主請勿擔心,王爺已經蕩平賊寇凱旋歸來,一應大婚之儀,已經安排妥當。
”
他對我說話,恭敬而平靜,不卑不亢,我自幼便善于察言觀色,我發現,他提到王爺的時候,那種引以為傲的神情根本無法掩飾。
女人的第六感讓我敏銳地意識到,外人眼中的公主委身下嫁,但或許在楚曜眼中,是公主高攀了江夏王才是。
我無懈可擊地微笑,舉手投足皆是皇家公主的氣派,郝嬷嬷扶我下了轎辇,她是父皇特地派到我身邊伺候的,據說是宮裡多年的老嬷嬷,做事妥帖,性格穩重,父皇不放心我一人遠嫁,特意撥給我的,以便身邊凡事都有人提點。
看似是父皇的恩寵,但我心底明白,父皇終究不放心我,所以派郝嬷嬷到身邊來監視我,我忍不住嗤笑,有必要這麼鄭重其事嗎?
但與此同時,我卻更加好奇,江夏王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以緻連父皇擔心我會為了一個從未謀面的男人,不顧母女情誼,不顧血緣親情,倒戈相向?
因為路上耽擱,我到達王府的第二天,就是大婚吉日,雖然這裡的酷寒讓我感染了風寒,但我這個以賢良淑德而著稱的公主,不可能因為身體不适就擅自更改吉日,我強忍身體的不适讓大婚順利進行,隐忍謙讓已經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記得大婚那日,天地之間一片蒼茫,耳邊萦繞着賓客的道賀聲,喜樂聲,歡笑聲,歌唱聲,隐隐覺得頭暈。
當喜娘高喊夫妻對拜的時候,我攸然感到一股鋒銳的陽剛氣息撲面而來。
我的夫君,就站在我身邊,我從大紅蓋頭下面看到他穿的黑金鐵靴散發着幽冷的光芒,我忽然覺得害怕,常年在深宮,我從未接觸過如此陌生而強悍的氣息。
一整天沒有進食,我越發頭暈得厲害,好不容易熬到拜完堂,回到洞房,我已筋疲力盡,但我不能倒下去就睡,我是皇室公主,任何禮儀都不能亂了規矩,更不能随性而為,我生來就沒有這個權利。
外面的狂歡聲依然不絕于耳,我忐忑不安地坐在床上,郝嬷嬷在我耳邊叮囑:“公主不要害怕,你是君,他是臣。
”
君臣之别讓我微微安心,不過拜堂之時那股陌生的強烈氣息再次襲來,我又開始慌亂,因為我絲毫感受不到他的喜悅。
郝嬷嬷說我想多了,軍旅粗人難免粗犷了些,不似文人騷客善解風情,溫柔體貼。
看時辰差不多了,郝嬷嬷給我煮了一碗姜湯,喝下之後,稍稍拉回了我的神智,我今晚還要面臨一次巨大的考驗,見我的夫君。
我原本以為會等很久,卻不想,很快就聽到了外面恭敬的聲音,“奴婢參見王爺!
”
他來了!
我的心瞬間提了起來,我就要見到太子口中的人中龍鳳了,聽着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正襟危坐,生怕自己有一點失儀的地方,損了皇家的顔面。
門開了,郝嬷嬷聲音中都透着歡喜,“奴婢參見王爺!
”
“下去吧!
”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這個即将與我共度一生的男人的嗓音,低沉,渾厚,有力,還有一種很特别的磁性,和我想象中的魯莽粗放完全不一樣。
“奴婢告退!
”雖然看不到,但我知道郝嬷嬷往我這邊瞄了一眼,那意思我懂。
洞房裡面隻剩下我和他,清楚地聽到他的呼吸,我更加緊張起來,傳說中的戰神到底是什麼模樣?
他并沒有讓我緊張多久,就幹淨利落地掀開了我的蓋頭。
眼前一片大亮,我眨了眼睛,看清眼前人的時候,我竟然呼吸一滞。
竟是這樣的俊朗挺拔,英氣逼人,風華正茂,一身火麒麟的新郎喜服,桀骜不凡,霸氣四溢。
我呆呆地望着他,腦海裡面攸然閃過太子皇弟說過的話,人中龍鳳。
他就是江夏王百裡長卿?
竟然這樣年輕,我突然想起看過禮部的庚帖,他今年二十五歲,正是血氣方剛的年齡。
這樣的男人,就是站在我那有着盛世美顔的太子皇弟身邊,也毫不遜色,而且,他和太子皇弟還不一樣,剛毅,孤傲,眉峰上依稀有邊塞的風霜,冷冽鋒銳,又如風霜中的孤松般傲然伫立,凜然不可侵犯。
居于深宮多年,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男人,一時竟有些慌亂,連話都說不利落,“本宮…”
他深涼的目光從我臉上滑過,落到我一身珠翠寶玉身上,這些東西壓得我都快窒息了。
“公主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以後王府就是公主的家,公主無需拘禮。
”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聽不出熱情,也聽不出疏冷,不知為何,我竟開始口吃起來,“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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