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為什麼會醒?
!
都不用追問,老公安看安倩這表情就知道她沒有回家找人,本來對她就不好的印象瞬間降到谷底,聲音也變得生硬。
“算了,你現在跟我們回局裡吧。
”
“憑什麼抓我?
”安倩一聽就炸了,“明明是安念拿了我媽的錢,你為什麼不抓她?
包庇也不能這麼明目張膽吧?
”
“抓什麼啊?
”老公安無語了,“你媽在我們局裡呆了一天了。
我早上讓人去你們村喊人了,你現在跟我一起過去,正好把你媽的事情弄清楚。
”
安倩愣了一下,原來是這樣……
她有點忐忑地看向吳錦耀。
吳錦耀想了想:“我給你一起過去吧。
”
“安念也必須跟我們走!
”安倩可沒忘記邊上的安念。
老公安看向李玉梅和安念的方向,笑道:“這位小同志,我們這邊有個案子可能需要你配合調查。
你有空跟我們走一趟嗎?
”
他的态度很溫和,安念也從他和安倩的隻言片語中猜出了事情的始末。
張秀娟肯定是發現存折被自己挂失了。
無論如何,這件事自己也是當事人之一。
她把手裡拎着的飯盒遞給李玉梅:“媽,你先去醫院給大哥和小妹送飯吧,我過去看一下。
”
李玉梅有點擔心:“念念,媽給你一起去吧?
”
“不用的,媽。
現在時間不早了,大哥他們肯定已經餓了,你趕緊去吧。
”
李玉梅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安念看向老公安:“同志,我們走吧。
”
這場鬧劇很快就散了,圍觀的人看了個沒頭沒腦的熱鬧,回家後各自添油加醋地描述就先不說了。
安念跟着老公安到了公安局,見到了張秀娟。
張秀娟在局裡呆了一晚上,整個人憔悴得很。
她邊上的村長劉建設正配合地拿出各種證明,很客氣地和公安們說着話。
安念走過去喊了一聲:“劉伯。
”
“安念,你怎麼也過來了?
”劉建設眉頭皺了起來,視線在安倩的身上掃過,壓低聲音問道。
“是不是安倩去找你了?
”
安念咬着唇:“嗯。
”
劉建設哼了一聲,表現出了對安倩等人的不滿,看安念小小的一個人,心有不忍。
“你别怕,等會兒就呆在劉伯邊上,他們不敢拿你怎麼樣的。
”
“好。
”
張秀娟看見安念的時候就想沖過來,又怕被多關幾天,硬是忍住了,但是看向安念的眼神可謂是狠毒至極。
老公安停自行車耽誤了點時間,這時候才進來,環顧四周後說道。
“你們跟我到會議室來。
”
他選了個很大的會議室,能坐下十幾個人,安家人坐下後還能有空餘。
安念乖巧地坐在劉建設邊上,和其他人隔了好幾個位置。
經過一晚上的冷靜,張秀娟已經學聰明了。
“安念,家裡的存折是不是被你挂失了?
”
安念擡頭看向她,輕聲細語:“小嬸,我隻挂失得了我自己的存折。
”
張秀娟被她噎了一下,瞪眼:“什麼你的存折?
那裡面的錢是小嬸好不容易存下來的!
”
十二年來,張秀娟早就把這筆錢當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安念不想理會她,隻轉頭看向老公安:“同志,我想問一下,您把我帶回來是想讓我配合調查什麼?
”
老公安翻看了一下手裡的文件:“是這樣的,昨天這兩位同志到銀行櫃台去鬧事。
”
他伸手指向安倩和張秀娟。
“她們堅持說這張存折裡的錢是屬于她們的,但是賬戶的戶主是你。
所以我想了解一下具體情況。
”
安念笑了笑:“同志,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自己有個存折。
”
她緩緩地将自己的情況說了出來。
“我八歲那年,爸媽救火犧牲了,我成了孤兒,自此一直在小叔、小嬸家裡住着。
他們總說我爸媽沒留下多少東西,紡織廠也隻賠償了一點錢,根本不夠養我長大。
我今年二十歲了,在叔嬸家裡吃白食了十二年,這十二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自己被抛棄。
我每天五點就起床做飯,但是飯卻沒有我的份,做好了飯,我就要餓着肚子去下地幹活。
春夏秋冬,我沒有一刻偷懶。
能長這麼大,我真的很感激小叔和小嬸。
”
被她的目光掃過,張秀娟一點都沒心虛,倒是坐在她邊上的安建黨有點讪讪,不太敢和安念對視。
“但是,就在昨天,我去銀行想辦個存折,一查才知道自己名下原來早就有個存折了。
原來我爸媽犧牲後,紡織廠每個月都會給我打10塊錢撫養費。
原來他們還記得我爸媽……“
這幾句話字字泣血,在場的人都沉默了。
老公安恍惚記起了十二年前的新聞,他問道:“你爸媽是不是安建國和陳婉。
”
這兩個名字揭開了安念塵封已久的記憶,她仿佛看見了爸爸剛毅的臉,他會彎腰摸摸小安念的頭,會把她抱起來扛在肩膀上飛翔。
安念用力眨了眨眼睛,不讓眼淚湧上來,她笑着點頭。
“是。
我爸爸是安建國,媽媽是陳婉。
”
老公安感歎般:“他們是英雄,如果沒有他們,我們縣紡織廠十二年前就倒閉了。
”
現在的工廠可都是國家的财産,裡面承載了太多人的希望。
聽安念說完,老公安看向張秀娟等人的目光更不善了。
“紡織廠的錢是給安念的,她滿十八歲的時候,你們就應該把存折給她。
”
張秀娟被老公安瞪着,有點害怕,說話都磕巴了。
“她……她是個傻子啊……”
“胡說八道!
她哪裡傻了?
!
”
老公安氣的拍桌子。
這家人簡直就是在吃人血饅頭,見安念爸媽死了就想占便宜!
不僅霸占她的撫養費,把她當長工用,還編排她是傻子!
其心可誅!
“事實已經很清楚了。
存折就是安念的,她要挂失、要補辦都可以。
你們到銀行去鬧事就是擾亂銀行的正常工作秩序,必須寫檢讨書!
”
“不是啊,同志。
”沒要回自己的錢,還要寫檢讨,張秀娟激動地站起身。
“她存折裡真的有我的錢!
有一百多塊錢呢!
”
眼看着自己沒辦法拿回整個存折了,張秀娟開始着急。
那些“白來”的錢也就罷了,自己實打實存進去的私房錢可不能丢啊!
“你讓她去銀行查一下。
紡織廠一個月才給10塊錢撫養費,但是她存折裡有1300多塊錢啊。
多出來的部分都是我的。
”
安念隔着桌子朝張秀娟溫溫柔柔地笑了笑:“小嬸,多出來的部分是利息。
我問過櫃員姐姐了,她說加上利息錢剛好是這麼多……”
“你!
”張秀娟被她氣得倒仰。
老公安不耐煩地拍了拍桌子,不想理會她,直接轉頭看向劉建設。
“劉村長,你怎麼看?
”
劉建設深吸口氣,他本來就很看不上安家人,現在知道了裡面還有這樣的内情,更是對安家人無語。
“就按照您的意思辦吧。
安老二,你回家後好好教教你老婆。
短時間内就不要讓她出村了。
”
接收到村長嚴厲的目光,安建黨嘴巴動了動,最終卻沒有說什麼,隻沉默地點頭。
安家現在人丁單薄,除了自己,就隻有兒子安大慶,偏偏安大慶也是個不着調的。
這年代看的是重體力活,在村裡,男人才是支柱。
安家本來就男丁少,很容易被欺負。
如果再得罪了村長,安家真的在六安村待不下去了。
張秀娟卻看不出這裡面的道道,她隻惦記着自己的那點錢。
“我不同意!
我的錢還沒……”
“啪。
”
她話還未說完,臉上就挨了一巴掌。
安建黨臉色鐵青:“你他媽少說兩句!
”
張秀娟眼含驚恐,捂着臉,不敢再多話。
“爸!
”
進了會議室後一直沒有機會說話的安倩整個人都愣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她一直以為很溫和的爸爸。
“你也給我閉嘴!
火車票已經給你訂好了,火車沒來之前,你都别想出門,給我在家好好看書!
”
安建黨一點都不想給安倩留面子了,他覺得這個女兒自從考上大學後,整個人都變了,做的事情特别不着調,再不好好管管真的就管不住了。
安倩心跳加速,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該怎麼辦,最後隻好低下頭去,扶着母親不再開口。
“好,那這個案子就這麼結了。
”
這場鬧劇,老公安隻當自己沒有看見,淡淡地說完,合上了文件夾。
“安念小同志,你可以回家去了。
”
“好的。
”安念沖他感激地笑了笑。
“叔叔,謝謝您。
”
老公安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一瞬,朝她微微點了下頭。
——
能進會議室的隻有安家人,吳錦耀可進不去,當然了,他也一點都不想進局子。
在公安局門口選了個能曬着太陽的地方蹲下了,他從口袋裡珍惜地掏出一根“黃金葉”,小心翼翼地用火柴點燃。
深深地吸了一口,吳錦耀滿足地眯起眼睛。
隔着煙霧,他恍惚間好像看見了一張非常英俊的臉。
如果這張臉能長到自己臉上就好了,這樣他就能找一個縣裡領導的女兒做對象了,從此走上人生巅峰。
再往下一看,吳錦耀沒忍住啧了啧。
看來長得英俊也沒什麼用,這腿都斷了的殘疾人,肯定沒有女人看得上。
吳錦耀不屑地叼着煙,用一種藐視終生的眼神劃過男人,又漫不經心地移開。
于路遠坐在輪椅上,有力的大掌滾動着輪子,讓母親能推得更順暢些。
“媽,你确定念念是被帶到公安局了嗎?
”
一日三餐的吃飯時間是于路遠最期待的,今天中午他早早地就在病房裡盼望了,可是他等來的隻有母親一人。
母親說安念在路上被安倩攔住了,然後公安過來說需要安念去局裡協助調查。
聽完後,于路遠就坐不住了。
他擔心安念吃虧,根本顧不上吃飯,直接就坐上輪椅過來了。
李玉梅用力推着他,也有點忐忑:“他們是這麼說的呀。
”
輪椅在台階邊停下,不足二十公分的高度是于路遠怎麼都跨不過去的檻。
他低頭看着台階,眼神微微黯淡下來。
李玉梅沒察覺出兒子的異常,她踩下輪椅的刹車後就踏上了台階。
“阿遠,你在這裡等着,媽進去看看。
”
于路遠低下頭:“嗯。
”
吳錦耀叼着煙,覺得此刻的男人有點可憐,他晃蕩過來,低頭俯視他。
“要不要我擡你上去?
”
下一秒,他卻差點被男人的眼神吓到尿褲子。
于路遠倏地擡頭,眼神中帶着難言的淩厲,戰場厮殺過的氣勢如同利刃出鞘,帶着迫人的氣勢。
幸好,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對方是想過來幫忙的,雖然看自己的眼神裡帶着輕蔑和同情。
但是君子論迹不論心,對方的行動是好意。
于路遠收起氣勢,溫和笑笑:“不用了,我在這裡等着就成。
”
“額……好吧。
”
吳錦耀現在也不敢去靠近了,他不自在地捏住煙屁股,往邊上挪了挪。
選了個偏僻的地方重新蹲下,抽煙的時候,總忍不住時不時地去打量一下安然地坐在輪椅上的于路遠。
雖然很不甘心,吳錦耀卻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就算是坐在輪椅上,也很有魅力。
——
安念剛走出會議室就迎面見到了李玉梅,她臉上頓時就出現了燦爛的笑容。
“媽!
你怎麼來了?
大哥和小妹吃完中飯了?
”
李玉梅跑到她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
“念念,你沒什麼事吧?
安家人有欺負你嗎?
”
跟在安念身後出來的安家三口齊齊無語。
他們這一次是一點便宜沒占到好吧,張秀娟甚至還倒黴地給自己多弄了一份檢讨。
安念笑着抓住她的手:“我沒事。
媽,您就放心吧。
”
“好好好。
”李玉梅呵呵笑着,“你大哥也很擔心你。
他現在就在外面等着呢,咱們趕緊出去。
”
安念驚訝地瞪大眼睛:“大哥也來了?
!
”
“可不是嘛,他中午沒見着你可擔心了,飯都顧不上吃,催我推他來公安局。
”
李玉梅有意向撮合這兩夫妻,說話的時候總要誇一誇于路遠。
一聽于路遠來了,安念眼睛死勁兒往門口看,腳步都加快了不少。
距離門口還有一兩米的時候,她就看見了坐在輪椅上安靜等待的于路遠。
兩人四目相對。
于路遠迅速地把她從上到下看了一眼,視線最後落在她臉上。
還挺高興的。
看來是沒什麼事。
于路遠嘴角翹了起來,朝安念招手:“念念,過來。
”
“大哥。
”
安念不自覺地松開了李玉梅的手,幾大步就到了于路遠面前,蹲了下來,雙手放在他膝蓋上,仰着小腦袋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于路遠眉眼柔和,擡手按了按她的頭發。
“沒事就好。
”
他們兩在這兒說着話,完全沒注意到跟在安念身後出來的安倩一臉見到鬼的表情。
怎麼回事?
!
為什麼于路遠會醒?
!
他不是植物人嗎?
!
他不是永遠醒不過來嗎?
!
這個世界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