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776章 家國之分
然而城外的情況比她想的還要糟糕,待她出了城,莫說王貞了,連一輛馬車都沒瞧見。
風雪又那麼大,殘留的痕迹在轉瞬間就會被淹沒幹淨。
天南地北,想要找到爹娘寶珠,難如登天。
好的是他們肯定都是在朝着南上的方向走,隻要自己也跟着一路南上,就一定會找到他們。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遠處的城邦還燃着滾滾濃煙,飄上天空,黑壓壓地壓在了蒼穹上,像極了末日降臨。
壓得人心裡看不到一點兒希望。
這也是陸晚第一次切切實實古代社會秩序崩塌的混亂,戰火的殘酷,再往後,便是人性的泯滅了。
時間問題罷了。
城邦淪陷,慶王勾結武朝蠻夷,對滄州邊城進行無差别侵占屠殺。
他在邊城養精蓄銳多年,精心籌謀至今,原本魏明簌肚子裡的孩子是他唯一的希望,可現在他們連這一點兒微弱的希望都要抹殺。
那他就隻有反了。
如若不然,等待他妻子和孩子的,隻有死亡。
他們隻有避開有狼煙燃起的地方,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隊伍的最前方燃起了火把,像是終于看到了一點兒希望,他們都朝着火把的方向聚集,争取能夠汲取到一點兒可憐的溫暖。
陸晚則是在這個時候牽着紅鬃馬,悄悄脫離了隊伍,朝着與他們相反的方向撤離。
她摸了摸金枝的臉,還好已經退燒了,荒郊野外,沒有可以居住躲避的地方。
好在商城裡有露營一類的東西,陸晚支起了帳篷,拿出煤油燈來懸挂在上方。
将金枝安放在睡袋裡,自己則是拿出月亮椅守在外面,一旦發現有人經過,她就立馬滅燈。
在這秩序崩塌的亂世,她身上的一切東西都有可能淪為他人争奪的對象。
一口酥脆香甜的麥餅,一口溫熱的靈泉水下肚,她稍稍恢複了些許體力。
金枝的體力是早就耗盡了的,在馬背上颠簸了三天,風雪侵蝕灌溉,早就疲憊不堪了。
這會兒睡在睡袋裡,一如小時候睡在阿娘的懷裡,睡得格外香甜安穩。
隻有睡得好,她才能恢複的好,睡覺是身體最好的恢複方式。
就是不知道爹娘還有寶珠他們現在的情況如何了。
确定四周不會有人經過後,陸晚這才鑽進了帳篷裡,把自己牢牢裹在睡袋之中,沉沉睡去。
其實睡得也不太沉。
因為這是亂世。
四處都充斥着豺狼虎豹。
她不知道在這黑暗之中還躲藏着何種魑魅魍魉。
她睡得很不踏實,夢裡光怪陸離,魑魅橫行,夜裡的冬天刮着呼呼的邪風。
雪花如同沙礫一樣拍打在帳篷上,噼裡啪啦響。
“娘子……”
一聲輕喚,她似察覺到有人在自己身邊,那人身上的味道很是熟悉,聲音也很熟悉。
粗糙的指腹抹開了她緊擰的眉心。
他又夢見娘子了。
娘子好像做了噩夢,睡得不安穩,于是他就坐在娘子身邊,娘子醒不來。
“報——”
緊急的軍報從千裡之外的邊城傳來。
“慶王謀反,雲縣、晁縣、澧縣相繼失守,叛軍一路追擊而來,皇城危矣!”
當這份軍報傳達至皇城時,他才終于明白為何娘子夜裡頻繁噩夢。
是因為他的娘子被迫離開了雲縣,踏上了南上逃難的路途。
“趙元烈。”
坐在主将位置上的男人,身材高大,面目威嚴。
他的目光首先看向的,便是下方的趙元烈。
“我記得你的妻子孩子,都在雲縣。”
“是。”他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幾不可察的顫抖。
衛臨深深地看着他:“不論何時,國在前,家在後。”
“……”
這一次,他沒有回答。
營帳裡很安靜,除了衛臨,沒人敢說話。
慶王謀反,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他們隻是沒想到邊城淪陷的那麼快,短短六七天時間,就已經淪陷了好幾個城邦了。
可想而知,這些年來慶王在滄州到底囤積了多少兵馬軍備。
“當務之急,是要守住皇城。”
“趙元烈!”
“本将軍命你,即刻帶兵趕赴邊城,剿滅叛軍,奪回陷落城邦!”
一身甲胄的男人驚愕地看向衛臨。
“是!”
“去吧。”衛臨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帶着五萬兵馬去,去找你的妻女,我知你放心不下,便是讓你留在皇城駐守,你心中牽挂的,依舊是你的妻女。”
“況且,那是陛下親封的宣義夫人,她可是給我大雍帶來了不少高産量的糧食,趙元烈,你務必要将她平安帶回!”
趙元烈難掩心中激動,胸腔之中的那顆心,仿佛又重新活了過來。
“末将……定不會讓将軍失望!”
他要去找娘子,去找他的孩子們。
邊城淪陷,戍守在邊城的部隊紛紛叛變,成為了造反的叛軍,數量之龐大,不可預估。
他尚且不知道娘子行蹤,隻能率先帶兵前往雲縣,這是他的私心。
隻要是個人,就都一定會有私心。
陸晚的夢總是斷斷續續的,偶爾會夢到山林崩塌,裂開的雪山滾落,淹沒了逃難的人群。
野狗大口啃噬着凍僵者的屍體,有的死了,有的還活着。
當她的雙腳踩下去時,下面是一張睜着眼睛死不瞑目的臉。
懷裡還抱着早已凍死的幼兒。
她又驚醒了。
天亮了,金枝在外面生了火,将爐子挂上去,将雪融化燒開,得了一些熱水,待稍稍放涼一些,和青貯一起喂給紅鬃馬。
這馬是她們唯一的代步工具,不能有閃失,否則在這漫漫雪地裡,她們不知道要走多久。
“小馬啊小馬,這一路便要多多仰仗你了。”
金枝撫摸着馬兒的鬃毛,無奈地歎息着。
她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除了時不時咳嗽兩聲,這天兒太冷,冷空氣一侵蝕,她喉嚨就發炎,吞咽都成問題。
陸晚給她用了藥這才好受些。
她覺得自己以前是身強力壯的,很少生病,這病了一回就發現,就算是再強壯的人,也會有倒下來的那一天,沒有人是銅牆鐵壁鑄成的。
肉體凡胎,又怎能不生病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