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空來不及阻止。

　　才擡起爾康手，叮咚叮咚的鈴聲已經穿透了雨幕，在這一片懶懶地擴散開去了。

　　很快，門口的小屏幕上亮了起來，裡面傳出來女人刻意壓低還帶着惺忪睡意的聲音：“誰啊……一大早的……”

　　“诶老曲，有個小姑娘來找你閨女呢，估計又是同事吧，但之前沒見過，就傻傻杵在這兒也不敲門，我說你肯定醒了她還不信哈哈哈……”

　　葉空：……

　　她明明什麼都沒說，也沒有不信。

　　“哦？是誰呀？是小陳嗎？不是都來過幾次了……”

　　屏幕上女人湊近過來，鄰居笑着讓開了，十塊錢一把的透明傘卻還沒有支起來，雨水劃過傘面，淅淅瀝瀝淌成支流無數的小溪，模糊了傘下的少女。

　　“你好？請問你是哪位？找小曲有事嗎？”

　　“……”

　　鄰居也感到奇怪，正要出聲，卻見少女無聲地深吸了一口氣，把傘擡了起來。

　　雖然還戴着口罩，但那雙眼睛出現在屏幕上的瞬間，曲媽媽就呆住了。

　　“葉，葉……”

　　她大驚失色，睡意全無，幾乎是飛奔着跑開又飛奔着回來趕緊說了一句“你等等我，馬上來給你開門！”

　　說完人又如殘影一般刮走了。

　　葉空：……

　　“嚯。”

　　鄰居阿姨愣了一會兒，十分稀罕地轉頭看向葉空：“老曲平時都挺穩重的，除了接到大單子和有關她女兒的事，我還從沒見過她這麼激動的樣子……小姑娘你來頭不小啊？來做大生意的？”

　　“……”

　　她話怎麼那麼多。

　　葉空其實已經想走了，但另一股别扭又複雜的心情讓她腳下生根般站在這裡，沉默幾秒後還勉強開口和這個明顯愛看八卦的阿姨聊了起來。

　　“你和她們很熟？”

　　“十年的老鄰居了，當然很熟，我家的房子就是老曲給設計裝修的，她那個公司我是開着起步做大做強的，那會兒可苦了，又要拼事業賺錢，又要用賺的錢到處找孩子，啧啧……”

　　鄰居琢磨着打量了葉空一眼，不經意般道：“你要是有想法跟她合作，她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絕對龜毛的事業狂，我介紹給她的客戶就沒有一個不滿意的。”

　　葉空：……

　　葉空微微笑了：“我知道了。”

　　“還有，你要是跟她談不來，你可以跟她女兒談，小曲也是個好孩子，高材生，人緣也好，最近經常看到她同事來找她玩，你們看着年齡差不多，肯定能玩到一塊兒去……”

　　鄰居阿姨還在不遺餘力地推銷曲家的設計公司，門内一陣狂奔的聲音已經席卷到了近處。

　　不過一擡眼的功夫，那扇藍色的門就被咔擦打開了。

　　随後吱嘎一聲，露出裡面草木深綠的院子來。

　　還有穿着拖鞋站在門後的人。

　　鄰居阿姨愣了一下：“老曲，你這麼短的時間還化了個妝？”

　　葉空：……

　　沒錯，門裡的曲媽媽不但已經換下睡衣穿上了西裝，甚至還描了眉毛塗了口紅，要不是腳上穿着拖鞋，完全就是出門上班的打扮——比普通上班還要隆重得多，因為曲媽媽哪怕上班也很少穿正裝的。

　　“看來真是大生意。”

　　鄰居阿姨不明覺厲地看了葉空一眼，似沒想到這麼年輕的小姑娘也會有這麼大的能量，趕緊退場道，“那我不打擾你了。”

　　“行，謝謝老吳啊，改天請你來吃飯。”

　　曲媽媽把鄰居目送走了，再将目光落到葉空身上。

　　她深吸一口氣，對着葉空露出了如釋重負的，鄭重的笑容：“小空，歡迎你來我家，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很久了。”

　　葉空執着傘柄的手緊了緊，幾秒後才反應過來，以晚輩的模樣像模像樣地彎了彎脖頸。

　　曲媽媽忍耐住喜悅的眼神，為她讓開路，還做了個手勢：“請進。”

　　葉空走過那盞她曾見過的燈。

　　被雨水浸濕的青石闆很幹淨，行走間餘光裡全是花花草草，主人顯然對這個院子打理得極其精心，每一簇花都新鮮漂亮的綻放着，一些枝幹上挂着放水的牌子，她一瞥過去發現還是自己畫的畫，多半是曲霧偷偷拿走的廢紙。

　　葉空收回視線，收起傘，走進房門。

　　·

　　“小空吃飯了沒？……哎呀肯定沒吃！時間這麼早呢，是不是起床就來了？還是說你熬夜了？”

　　女人大驚失色：“你不會熬了個通宵吧？”

　　她一邊讓葉空換鞋一邊急急地往屋裡走：“剛好我在給阿霧做早餐，你看看你想吃點什麼阿姨給你做！”

　　“随便參觀一下！阿姨家裡……我覺得設計得還挺好的，不知道能不能合你這個大藝術家的口味。”

　　女人說個不停，表情興奮中還夾雜着一點羞赧：“阿霧以前都沒跟我說你是不死妖，其實我們勉強還算半個同行呢，我也是學畫畫的，當然跟你比隻是個臭商人，不過……”

　　“不是臭商人。”

　　葉空說了見面後的第一句話。

　　她換了鞋，看着玄關處懸挂着的一幅畫。

　　那顯然是曲媽媽畫的，畫裡是曲霧龇牙大笑的樣子。

　　雖然很難想象曲霧自然而然笑成這個蠢樣的畫面，可如果是為了當模特，她說不定真的會這樣。

　　背景應該就是外面的院子。

　　那些精心照顧的茂盛花草簇擁着曲霧故意誇張化的大笑，是隻一眼就能讓人忍不住跟着笑出來的強大感染力。

　　同時，畫外的人還會不由自主地對畫中的主角心生好感，甚至是心生喜愛——因為畫筆就是這樣的。

　　每一根線條都滿是快要溢出來的愛意。

　　葉空凝視這幅畫，口罩下的嘴角彎了彎：“你畫得很好。”

　　曲媽媽張大了嘴巴，擡起兩隻手捂住了自己變紅的臉蛋。

　　葉空轉頭看到的就是這阿姨一臉羞澀的樣子。

　　葉空：……

　　她咳了一聲：“你鍋裡是不是煮着什麼？”

　　“哎呀！我的粥！”

　　曲媽媽立刻從羞澀中清醒過來，趕緊跑向廚房。

　　葉空在她身後一邊走進去，一邊取下了口罩。

　　“小空早餐想吃什麼？可以點菜哦，阿姨的冰箱裡食材可齊全了。”

　　葉空沉默片刻，還是沒有拒絕：“你做什麼我吃什麼……”

　　她在沙發上坐下來，又問：“曲霧還沒起？”

　　“啊對！要不你上去叫醒她？”

　　葉空：……

　　不太情願，于是她坐着不動，裝作沒聽到。

　　女人在廚房裡一邊攪粥一邊偷偷看了她一眼，眼裡是忍俊不禁的笑意。

　　好在也不需要她們再為這個話題繼續，樓上就傳來了踢踢踏踏的腳步，随後是曲霧迷迷糊糊滿含不耐的聲音：“媽，這一大早的是誰啊？”

　　她在欄杆上沒骨頭一樣地探出頭來，蓬亂的頭發底下，一雙惺忪睡眼怨念地對上了沙發上客人的視線。

　　少女靠着沙發，下巴微微揚起，冰涼的黑眼珠靜靜地凝視她。

　　曲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