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山隔著院子看見秦含秀坐在院子裡納鞋底。

　　說實話，他要進去是需要勇氣的。

　　他比誰都清楚，女兒對秦含秀來說有多重要。

　　以前人家都說秦含秀最心疼的是他這個當侄子的，說是出嫁了還惦記著家裡。

　　實際上，那是因為沒有扯上她女兒。

　　講個笑話，以前秦含秀炸了丸子，都要把裡面炸得比較圓的挑出來給曾寶珠，剩下的給他。

　　秦大山壓根也不稀罕什麼炸丸子……

　　還不如不給呢，做成這樣反而膈應人。

　　曾寶珠被她慣的，真的是一點人樣都沒有。

　　今年才二十歲，實際上已經結過兩次婚了。

　　頭一個男人，結婚半年不到，因為男人下地回來多吃了她兩個餃子，就大打出手，然後離婚了。

　　當時秦大山就跟秦含秀說了：「她一個工分都不賺，天天在家讓人當少奶奶養著，還不興人家多吃兩個餃子？」

　　是人都看得出是這個理。

　　但秦含秀就覺得她女兒沒錯。

　　她還說：「不管怎麼說，一家人說話就不能向著外人去，你得向著你妹妹說話！」

　　由此可見，隻要攤上女兒的事，她是失心瘋了。

　　念著她小時候那點「恩情」，秦大山是覺得壓力挺大的。

　　他還在門口猶豫，秦含秀卻是一擡頭就看到了他。

　　「大山？！」秦含秀欣喜地道，「快進來！」

　　秦大山想了想，進了門。

　　秦含秀卻是喜不自禁：「你來這兒，你媳婦不知道吧？」

　　秦大山聞言嘴角抽搐了一下：「您這是說的哪裡的話。」

　　說得好像他是怕媳婦不高興，所以偷偷摸摸過來看她一樣。

　　秦含秀確實是這麼認為的。

　　白玉把話說得難聽，她心想大山是被那婆娘給拿捏住了。

　　「聽說她今天可忙了，要去看大集，還要去老趙家掌勺。嗨，反正哪哪都有她，成天四處亂躥的！」

　　秦大山默默地聽了。

　　他雖然生白玉的氣，不過還是替她辯護了一下：「現在是新時代了，婦女同志能幹是好事。」

　　秦含秀撇撇嘴：「我才不管什麼新時代舊時代。我就怕媳婦太厲害，你受氣！」

　　秦大山也懶得跟她掰扯了。

　　他低下頭琢磨著，廖所長馬上要來了，估計還得把他老姑夫曾大寶帶過來。

　　得趕緊告訴她……

　　秦含秀還在那叭叭叭地說著老一套：「這娶媳婦呢，也不圖她什麼，隻要安分守己就行了。像寶珠，她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要在以前，她可是賢婦呢……」

　　……曾寶珠天天睡到中午才起床，白天也歪在炕上一動不動，在她說來就是賢婦了。

　　秦大山有點受不了了。

　　他突然不那麼生白玉的氣了。

　　因為他發現他其實喜歡的還是獨立自強的婦女。

　　「老姑，我跟你說個事兒。」他終於下定了決心，道。

　　秦含秀愣了愣：「咋了？」

　　秦大山：「……寶珠出事了。」

　　秦含秀手裡的納鞋底的針差點紮進自己掌心裡：「什麼？！」

　　秦大山也不忍心看她，飛快地說了下去。

　　「人我已經送到派出所了，要再檢查一下確定死因。派出所所長去了一趟水尾，待會兒會過來……」

　　「您千萬穩住了，好好想想寶珠最近都得罪了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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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剛把秦小果送去茶攤那，顧不得回趙家去幫忙收拾，就往王蓮家去了。

　　人還沒進門，就聽到秦含秀在裡頭哭天搶地。

　　白玉隔著院門也沒敢進去，伸長脖子看了看。

　　就見秦含秀哭得跪在了地上，秦大山正試圖把她托起來。

　　「……老姑！老姑！」

　　秦含秀在那哭道：「李安國！這個殺千刀的！肯定是他害了我的寶珠！我要殺了他！」

　　「大山，大山你不是有槍嗎？你去殺了他給你妹妹報仇！」

　　秦大山頭大地道：「老姑，別說瘋話，您先起來……」

　　「我不，除非你馬上去開槍打死他！不然我也不活了！」

　　「寶珠啊——」

　　秦大山沖她吼道：「快起來！等下廖所長過來了，您跟他好好說！」

　　「你趕緊，趕緊去打死他，不然我就不活了，不活了！」

　　秦含秀說著就想去撞牆。

　　得虧秦大山眼疾手快把她拉了回來。

　　「我打死他我也要償命！你想這樣嗎？！」

　　秦含秀這才消停下來，不鬧著要秦大山去殺人了。

　　但她還是沒辦法接受這個現實，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秦大山心下煩躁，一扭頭看到站在門口的白玉。

　　白玉：「……」

　　她隻好一路小跑了進去，擦了一下汗：「老姑。」

　　秦含秀不理她，自己在那哭天搶地的。

　　就這會兒的功夫，可能是傷心過度，秦含秀哭得直接厥過去了。

　　眼看她身子軟軟地癱在了地上，白玉趕緊把她抱起來掐人中。

　　「快去把於大夫叫來！」

　　秦大山趕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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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秦含秀再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躺在了王蓮家的炕上。

　　陪著她的是她出嫁前的金蘭蔣大娘和她男人曾大寶。

　　有這兩個人陪著，秦含秀的情緒終於穩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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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裡面傳來斷斷續續的啜泣聲，白玉鬆了口氣。

　　老於頭說秦含秀的身子年輕的時候虧損得非常厲害，這一下急火攻心，耗損很大。

　　如果再這麼激動，怕有生命危險。

　　她隔著門聽了動靜，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和廖所長對話的秦大山。

　　「如果按照你老姑父的說法，這結仇的人可多了去了。」

　　秦大山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他也沒想到曾寶珠這些年這麼荒唐。

　　好像頭幾年搞運動的時候，她還是衛兵的領袖。

　　但凡有看不順眼的，都抓出來一頓批，栽贓冤枉了不少人。

　　要按照社會關係來排找兇手，半個水尾村都得算進去。

　　廖所長道：「當務之急，就是得先找到李安國。不管怎麼樣，他現在嫌疑最大。」

　　秦大山隻能道：「等我老姑情緒再穩定一些，我再問問。」

　　廖所長拍拍他的肩膀：「最好這段時間能把你老姑留在你身邊，也好及時掌握線索。」

　　秦大山就扭頭看了白玉一眼。

　　白玉連忙道：「可以的。您放心，我們都會安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