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綁在一起休戚相關，穆引月自然不希望姬承胤多一層麻煩。

　　姬顥山對此不置可否，倒是好奇：「穆夫人，你這樣勸說我，究竟是為了什麼？總不會是擔心恂王府的前路吧？我若沒記錯，穆夫人對恂王府，是並不待見的。」

　　穆引月很誠實的道：「是啊，所以我不是為了恂王府，是為了幫太子避免麻煩，」

　　她看向姬顥山，「世子也知道，恂王最在乎姬顥翎，此前就一直暗中想辦法救人出來，他早就暗中聯絡宗室打算施壓，尤其是也有兒子在大宗正司的那幾位宗親與恂王已經結盟，若如今失去一個女兒卻怎麼都救不回兒子，他必會生怨，一旦生怨，就會做些不該做的事情。」

　　「他若是聯合那些皇室宗親施壓陛下，陛下和太子都會難容，到時候便是兩敗俱傷，對陛下和太子會有什麼樣的影響還不好說，但是於恂王府的結果，姬顥翎一定會死，你應該也不希望他死吧？」

　　姬顥山深吸了口氣。

　　他在掙紮。

　　穆引月知道，姬顥山受陸知鳶教導比較多，比起恂王和姬顥翎，還算是明辨是非的，隻要跟他分析利害，言明因果，他是能想的明白的，所以才會和他說了這麼多。

　　果然，姬顥山思索權衡半晌，有了動搖。

　　「我會勸父王，但是還請穆夫人能勸勸太子，讓他勸勸陛下，讓大哥在大宗正司的牢房中過得好些，也……讓我去看看他，可否？」

　　穆引月道：「這個我做不了主，也不想代為轉達，世子可以去請示陛下，陛下應該會答應。」

　　聞言，姬顥山點頭，他稍後就寫奏本遞進宮奏請此事，隻要陛下肯改善一些大哥的待遇，讓他可以去看，他就好好勸父王。

　　姬顥山道：「多謝穆夫人的指點。」

　　穆引月心思一動，道：「其實有一個問題，我想問問世子。」

　　「夫人想問什麼？」

　　穆引月問：「如果當初你能夠決定和抉擇，你會放過你姨母麼？」

　　姬顥山沒想到穆引月會問這個，被問住了。

　　穆引月看著他，等著他回答。

　　姬顥山靜默片刻，才垂眸低聲道：「會的。」

　　穆引月挑挑眉。

　　姬顥山道：「當時我和妹妹被大哥軟禁，什麼也做不了，心裡也對母……姨母有怨，怨恨她怎麼能如此心狠的要殺我們，可這麼多年的教養之恩，我們是把她當母親的，哪裡能真的不在乎她？」

　　「後來知道了因由，更是明白她的怨憤不甘，知道她沒有錯，是我們對不起她，可事成定局，我們什麼也做不了，直到她被賜死，大哥和父王才把我們放出來。」

　　穆引月道：「也算你們有點良心，我還以為你和你妹妹，跟你大哥父王那樣冷血呢。」

　　姬顥山苦笑，其實又有什麼區別呢？姨母終歸是死了，他和妹妹什麼也做不了。

　　雖無能為力，可若是當時他並無怨憎，好好求求大哥，儘力爭取，她或許不會死。

　　穆引月這樣問，是心血來潮，其實也是想幫陸知鳶要一個答案。

　　陸知鳶性子剛烈極端，感情說斷就斷，可到底是個人，真的不在乎教養了十幾年的孩子麼？

　　當時得知真相後怨恨上頭，對孩子說下毒就下毒，隻想帶著他們一起死，好一了百了，可事後冷靜下來，或許不會後悔對恂王和姬顥翎做的，因為那父子倆活該，但對姬顥山和樂清公主，應該是心懷不忍的。

　　隻是後來她覺得她要他們的命，他們不管她的死活，兩清了，便冷了心。

　　但若知道自己這麼多年的感情並不是餵了狗，也算是一種慰藉吧。

　　入夜後，穆引月還是讓阿影帶她避開那些在菱花小築外面盯著的人，去了東宮。

　　到的時候，姬承胤已經吃了解藥，在寢殿裡掙紮了。

　　在外面，依稀聽得到裡面傳出來的他的痛哼聲。

　　莫來見她沒有要進去的意思，很奇怪：「夫人既然都來了，為何不進去？」

　　穆引月事先都沒說要來的，剛才突然到來，著實讓莫來很意外。

　　可她一直在門口不進去，也挺令人費解，特意過來，不是為了來陪殿下的麼？

　　穆引月淡淡道：「進去看他被綁在床榻上痛苦狼狽的樣子麼？你覺得他會希望我看到他這個樣子？」

　　是了，姬承胤現在在裡面，是被綁了手腳的，因為怕他痛苦失智的時候，會去抓自己的眼睛。

　　毒在頭上和眼睛一帶，吃了解藥後毒在稀釋的時候，也會和當初他中毒時差不多的失控失智，並且當時中毒不會痛，現在卻會痛，焉知他會不會意識不清的時候亂抓亂撞？

　　哦，其實他為了防止他痛苦的時候咬到舌頭，還給勒了布條子在嘴上，能發出聲音，卻咬不到舌頭。

　　這個樣子，一定是狼狽的。

　　莫來無奈道：「殿下確實不會像讓您見到這個樣子。」

　　連他這個見姬承胤最多狼狽模樣的手下，都不被姬承胤允許待在裡面，隻讓守在外面。

　　姬承胤既然心悅穆引月，自當不會想穆引月看到自己狼狽不堪的痛苦樣子。

　　穆引月道：「所以啊，我不讓他知道我今夜會過來，你之後也別告訴他我來過，給你家殿下留點尊嚴。」

　　「是。」

　　穆引月在殿門外守了近一個時辰，時間便差不多了，裡面也沒了動靜，才讓莫來推門進去。

　　姬承胤已經昏迷，儘管抓撓不到頭和眼睛，可他在床榻上痛苦掙紮翻身，也弄得很是淩亂，渾身汗濕了，嘴上纏著的布條子也沾滿了他吐出的血。

　　人昏死過去了，解開繩子一把脈，精氣和元氣都損傷不小，跟被榨乾了似的。

　　但是，毒沒了。

　　不僅眼睛能好，那方面也恢復了，咳。

　　穆引月把了脈，淺淺笑開。

　　莫來忙問：「夫人，怎麼樣？殿下都好了麼？」

　　穆引月一個白眼給他，「廢話，我和兩位太醫忙活了那麼久，我還費了那麼多心血，能不好麼？」

　　莫來大喜過望，竟是哭了。

　　能不哭麼？

　　他自小跟在姬承胤身邊，除了忠心，感情也極深，這一年來姬承胤瞎眼，他不知道多著急，如今是撥雲見月了啊。

　　穆引月見莫來哭，也有些動容，但也嫌棄的很：「行了，大男人一個哭什麼哭？還哭成這個醜樣子，辣眼睛。」

　　莫來：「……」

　　頓時哭不出來了，吸了口氣抹了把臉。

　　「……屬下知錯，辣到夫人的眼睛了。」

　　穆引月：「……」

　　感覺自己被噎到了。

　　「我陪他待會兒，你去給他準備熱水和換的衣裳，一會給他擦一下身子，換身乾淨衣裳。」

　　莫來退下去忙了。

　　穆引月在姬承胤身邊坐了會兒。

　　給姬承胤被勒得留下的傷痕的手腕和指甲掐在掌心的血印子上了點葯。

　　明明指甲修剪得很短，卻還是在掌心掐出了血印，可見當時的痛苦。

　　上完葯，看著他沉靜蒼白的睡顏，輕聲道了句：「恭喜啊，以後就不是個瞎子了。」

　　也就怎麼都不會落得書裡的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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