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閉了閉眼睛，聲音中帶著冷凝，「那時候，劉家危難，就算有存單，可商號依舊不放錢，處處為難。」

　　「大小姐帶著我們打小日子，帶著我們四處遊擊戰。」

　　那時候，她還小，被大小姐撿到的時候，她才六歲。

　　母親把她藏在大缸裡，她的父母和村民，全都死在小日子的槍下。

　　大小姐帶著神奇衚衕的人，衝到村子裡，救下了她……

　　六歲看到的一幕幕血紅，時至今日，午夜夢回，依舊會被驚醒和害怕。

　　「我們隊伍越來越壯大，足足二百人。」

　　「我們救助愛國人士，我們幫助愛國學生，我們按照自己的渠道，給軍方送情報。」

　　往日的一切，恍如昨日。

　　寧採薇看著燕十二眼睛裡的沉痛，她伸出手，握住燕十二的手。

　　那一雙穩穩抓住手術刀的手，此刻卻帶著輕微的顫抖。

　　就如她的聲音……

　　「小當家。」

　　「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我除了大小姐，誰都不信。」

　　她不相信什麼人情，不相信什麼永遠。

　　「在我們一次次幫助的時候，我們內部有一個人叛變了。」

　　「大小姐救了他的命，他卻因為小日子給了三根金條，賣了大小姐的命。」

　　「大小姐的身邊帶了三十個人，全軍覆沒。」

　　「先生帶著隊伍，在最後時刻，救了大小姐。」

　　燕十二說到這裡，話音就停下了。

　　她在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努力讓自己不會那麼激動。

　　衚衕的事。

　　劉大娘問過她，要不要聽。

　　馮素雲問過她，要不要聽。

　　甚至……

　　劉曉慧也問過她，要不要聽。

　　她都拒絕了。

　　他們眼睛裡的期待，還有隱藏的疼痛，讓她無法承受。

　　「大小姐和先生成婚，生了一個孩子。」

　　「先生帶著部隊，沒辦法在闆雲縣久留。」

　　「懷孕的大小姐，依舊帶著我們，哪裡有小日子的人，哪裡就有我們的身影。」

　　可是……

　　燕十二閉上了眼睛，「三年後，先生帶回來一個人，讓我們一定一定要保護好他。」

　　「大小姐想盡辦法隱藏，不知道小日子在哪裡取得情報，知道那個人在闆雲縣。」

　　「城樓之上，百條亡魂。」

　　「其中就有大小姐的孩子，唯一的孩子。」

　　可為了保護那個人，無人敢動。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燕十二站起來，背過身去，她擦了擦眼角。

　　三十多年了，這些事，她從未提過。

　　也不敢提。

　　「都說禍不單行。」

　　「在孩子死去的三個月後，先生回到衚衕，可渾身是血，渾身是傷。」

　　「給隱藏的人，送了一條情報。」

　　「隨後先生死在大小姐的懷裡。」

　　幾年裡，她失去了疼愛的父母，失去了可愛的孩子，失去了真愛的丈夫。

　　她……

　　「我從來都沒見過大小姐的眼淚。」

　　燕十二回身的時候，眼睛是紅的，可卻沒有任何水光。

　　「大小姐要遣散我們所有人，我們知道，她抱著必死的心。」

　　「衚衕的人，沒有人離開。」

　　「闆雲縣在生死存亡的時候，是大小姐帶隊救援。」

　　她嘆了一口氣，「小當家，大小姐這一生，很痛苦，親情緣單薄，即使後來和平年代到來。」

　　「她依舊不和任何人親近，就是衚衕的後代，也不會親近。」

　　寧採薇的出現，可以說是，劉大娘的意外。

　　還有寧採薇身上的依賴，每當寧採薇靠在她的肩膀上，都讓她生不出推開的想法。

　　「小當家，衚衕裡的人，每一個都是英雄。」

　　「每一個人的手裡，都有小日子人的血，他們的命。」

　　「你不想要，我們不會強迫你。」

　　燕十二眼神認真，帶著輕笑，「可我們知道，現在大小姐的唯一牽絆是你。」

　　她說這些。

　　不是為了強迫小當家。

　　在素雲姐的嘴裡，她知道大小姐的意思，也知道小當家的拒絕。

　　他們神奇衚衕，在和平的那一刻，就已經隱入人群之中。

　　「小當家，保護好自己。」

　　她不要衚衕，可衚衕的人，會拚死保護她。

　　因為……

　　她是大小姐的牽絆啊。

　　寧採薇聽著燕十二講的故事，對於她來說，真的是一個個的故事。

　　她知道衚衕不平凡，可卻沒想到，會不平凡到這個地步。

　　每一個人的手上，都沾染著小日子的血。

　　每個人的手上，都有小日子的命。

　　他們看似平凡的每一個人，都是英雄。

　　「燕十二。」

　　「你為什麼學醫？」

　　兩個人沉默了很久，寧採薇才在震撼中，找回自己的聲音。

　　燕十二的眼睛，沒有看著寧採薇，而是看著對面桌子上，那把銀色的手術刀。

　　「放下槍後，神奇衚衕，終究要有人護著。」

　　「無人敢動。」

　　「無人敢欺。」

　　「槍放下了，那就用我的手術刀。」

　　「燕十二在一天，神奇衚衕就穩一天。」

　　她笑了笑，「反正我是最小的那個！」

　　她是最小的那個，她活著，神奇衚衕就在！

　　看著她的笑臉，性格跳脫，可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無論是槍，還是手術刀。

　　她要的，不過就是神奇衚衕在。

　　「會的。」

　　「一直都會。」

　　「英雄血不冷，英雄魂不滅。」

　　這一刻，寧採薇的內心，突然下了決定。

　　戰爭年代，殘忍，鮮血，眼淚，生命，他們撐著一步步走來。

　　那和平年代，商業，金融，資金，科研。

　　人老了，精神卻一直都在。

　　「小當家。」

　　燕十二聽到寧採薇的話，看著她眼神裡，閃爍的光芒，昏暗的燈光下，可她的眸子，卻異常耀眼。

　　「幫我告訴劉大娘。」

　　「我接了。」

　　這一步，她以前避之不及，此刻，她卻為之驕傲。

　　燕十二的嘴角微微上揚，沒有過多的言語，隻是輕輕的應了一聲，「好。」

　　神奇衚衕，時間如同定格。

　　店鋪關門，常年沒有打開。

　　該有人接手了。

　　這一夜，寧採薇睡著了，可又好像沒有睡著，燕十二說的場景，她作為旁觀者，在夢境裡，一幕幕出現。

　　劉大娘那血紅的眼睛，一臉的堅毅。

　　她好想，抱抱她。

　　當她睡醒睜開眼的時候，臉上冰涼一片，不知道何時，眼淚順著眼角淌下，早已打濕了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