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紅布
一天前,軍區梁家。
梁玉山暫停職務,對外則稱是生病,回家休養。
二樓小陽台,高大健壯的男人,在這兩個月內快速消瘦,衣服越來越寬鬆,五官瘦的立體突出。
梁玉山指尖夾著香煙,半靠著欄杆,眼皮低垂。
這些年,他拚命工作,從未休息。
他怕停下來。
因為一停下來,他會想鄭莉莉。
他害怕面對鄭莉莉,所以不敢停。
回家休養這些天,沒有工作,他有了大段休息時間,反而夢不到鄭莉莉了。
莉莉,你還在恨我嗎?
他沉沉嘆口氣,閉上眼,放鬆心神,任由意識墜入沉沉夢鄉。
……
小陽台正對面的卧室,門輕輕被推開。
女孩從門後探出腦袋,正是蔡小霞。
蔡小霞細長的眼睛掃過小陽台,在看見梁玉山時,一驚,胸口劇烈起伏。
她警惕盯著梁玉山,見他閉著眼,一直沒有動後,重重鬆了一口氣。
女孩輕手輕腳推門走出來。
靠著牆,小心翼翼繞出陽台,直奔田子慧房間。
蔡小霞跑進卧室。
田子慧的卧室常年拉著窗簾,屋子裡布置簡單,一張實木的大床,靠著窗戶的是紅木神龕。
蔡小霞個子瘦小,仰頭看神龕。
使用年限久了,紅木色澤加深,在昏暗環境裡隱隱發黑,供桌上擺放著香爐和水果供品。
田子慧被帶走,供品得不到及時更換,已經隱隱變黑腐爛。
香爐後的龕門打開,露出裡面的神像。
蒙著紅布,看不清是什麼神。
在光線昏暗的卧室內,蒙著紅布的神像詭譎,蔡小霞有些害怕。
想起奶奶的囑託,女孩不再猶豫,徑直伸出手。
——
「梁司令,安全局的人來了。」
蔡珍麗上樓來叫他。
梁玉山驚醒,指尖微動,煙灰跟著抖落,聽到安全局的人來了,他擰眉露出不悅。
半響,才道:「讓他們進來。」
蔡珍麗下樓去開門。
梁玉山碾了煙,起身向樓下走。
路過母親卧室,見房門半開,他微微擰眉,還不等他細想,樓下大門被推開。
蔡珍麗帶著人進來。
見浩浩蕩蕩走進屋的有十幾人,梁玉山下樓的腳步一頓。
為首的人快步迎上來,伸手笑著道:「梁司令,您好,安全局鄧鴻光。」
伸手不打笑臉人。
梁玉山斂眉和他握了下手,又快速收回,掃過跟在鄧鴻光身後的十幾人,不悅道:「你們要幹什麼?」
「別緊張,梁司令。」鄧鴻光伸手,後面的人遞上一張紙。
鄧鴻光接過遞到梁玉山面前,笑道:「搜查令,在逃嫌犯蔡根生還未抓到,依令搜查。」
「你們懷疑我家窩藏嫌犯?」梁玉山低沉聲音中含著怒氣。
「我可沒這麼說。」鄧鴻光連忙否認:「隻是例行搜查而已。」
梁玉山握著欄杆的手,不停收緊。
他是從戰場上活下來,真的殺過人的軍人,此刻怒氣勃發,壓迫感極重。
被他目光掃到的人,匆匆避開。
隻有鄧鴻光仍是笑著和他對視,目光中是一片坦然,又抖了抖搜查令。
梁玉山陰沉著臉,側過身子,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搜吧。」
鄧鴻光微微一笑:「謝謝您的配合,梁司令。」
此刻這聲梁司令,嘲諷意味極其濃郁。
鄧鴻光擺擺手,他身後的警察立刻開始搜查。
他笑呵呵叮囑道:「不要損壞物品,動作小心點!」
田子慧的卧室是鄧鴻光親自搜的,梁玉山立在門口。
他眼睜睜看著鄧鴻光把床墊拆開看裡面有沒有夾層,卻什麼也不能做。
「梁司令,令尊信神佛?」
梁玉山冷聲道:「隻是祈求平安。」
「不介意我檢查一下吧?」鄧鴻光立在佛龕前,笑眯眯詢問梁玉山意見。
「請便。」
鄧鴻光在佛龕前拜了一下,才上手端起觀音像,仔細查看。
梁玉山瞥了一眼,微微擰眉。
神龕上好像有什麼東西不見了。
觀音像、香爐、供品盤、父親牌位俱在。
他一時想不出是什麼,隻當是自己感覺錯了。
搜查持續了一個小時,連花園的土,他們都用鏟子翻了兩遍,什麼也沒找到。
鄧鴻光笑眯眯告辭。
梁玉山陰沉著臉沒有給他任何好臉色,冷冰冰道:「慢走不送。」
蔡珍麗將鄧鴻光一行人送出門。
門口圍著一群湊熱鬧的人,對著蔡珍麗指指點點。
蔡珍麗砰的摔上門,回了屋子。
梁玉山沉著臉坐在沙發上,叫住她。
蔡珍麗安靜走過去,「梁司令,您有什麼事?」
梁玉山問道:「你進我母親的卧室了?」
想到鄧鴻光等人來搜查前,半開的卧室門,直覺告訴梁玉山有哪裡不對。
「沒有。」蔡珍麗搖搖頭,她臉上的茫然不像是在撒謊。
梁玉山見她否認,沒有再追問,隻當自己想多了。
——
夜半,卧室門被輕輕推開,月光下一道人影悄無聲息潛進卧室。
床上的女孩睡夢中側過頭,臉沖向卧室門。
她突然動作,驚到來人,蔡珍麗手一抖,險些捏不住枕頭。
女孩沒有醒,隻是翻個身,她呼吸清淺,小臉被熱氣熏的紅撲撲。
蔡珍麗站在床側,捏著枕頭的手,握緊又鬆開。
良久,她似是做下決定,眼中恨意迸發,綿軟蓬鬆的枕頭悄無聲息壓在蔡小霞頭頂。
在壓下去的一瞬間,蔡小霞忽然動了,她似是做了噩夢,眉頭皺緊,下意識喚道:「媽媽。」
蔡珍麗心一顫,握著枕頭的手徹底沒了力氣。
蓬鬆綿軟的枕頭扔在地上,她無力癱坐在床側,哭的無聲卻絕望。
蔡小霞不是她親生的孩子,她這些年的堅持都成了一場笑話。
蔡珍麗原本想殺了她再自殺。
這聲媽媽喚回了她崩潰的理智。
蔡小霞不是她親生的孩子,但這十三年的養育不是假的,她下不去手。
大人的錯,孩子何其無辜。
蔡珍麗心裡清楚這個道理,心卻依舊很疼。
想到她的孩子早夭,長埋地下,她作為母親,十三年後才知道這件事,她的心就鑽心的疼。
殺不了她,卻也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毫無芥蒂愛她了。
蔡珍麗搖搖晃晃起身,餘光掃到小孩枕頭下的紅布,微微一頓。
她伸手抽走紅布,悄無聲息離開。
月光灑在床榻上,女孩睡顏安靜,睫毛微微抖動一下,比蝴蝶振翅的弧度還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