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柔！」

　　外公、師父和周爺爺呼啦啦走進來，每個人神色都很焦急。

　　黎平跟在最後。

　　時隔許久，他又一次見到了葉柔。

　　葉柔站在後窗前，面朝陽光站著，美的像是一幅畫，和姐姐相似的五官，讓他一瞬間有些恍惚。

　　黎平依稀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姐姐帶著他逃離李家掌控，背著他挨家挨戶找父親昔日舊友求助。

　　禮貌拒絕和避之不及的已經算是好的態度了，更多的是嫌姐弟二人晦氣，破口大罵、甚至暴力驅趕。

　　黎平當時年歲小，隻知道哭，被一家家拒絕已經嚇破了膽子，再也不肯去下一家，坐在地上，一直哭。

　　姐姐沒有嫌棄他，一如既往的溫柔。

　　她理解他的恐懼和害怕，沒有逼他再次面對。

　　姐姐安置好他後，獨自去求助。

　　時至今日，黎平仍舊後悔那天的任性。

　　如果他一同去了，知道了黎家的要求，無論如何他都會攔下姐姐。

　　可他沒有去。

　　姐姐帶著笑容回來，看他的目光卻閃著淚光。

　　她的笑容像是月亮，明亮卻暗含著憂傷。

　　可當時的黎平太小，什麼都沒有察覺到。

　　姐姐牽著他的手，跟他分享好消息，說找到願意收留他們的人家了，還叮囑他借宿別人家要乖。

　　那一條路很短，姐姐牽著他走了很久，說了很多的話。

　　年紀尚小的黎平，意識不到這是離別的徵兆。

　　八歲的小孩，牽著姐姐的手，蹦蹦噠噠，注意力全在小花、小草、小蟲上，根本沒聽清姐姐最後的叮囑。

　　姐姐牽著他的手進了黎家，又說要玩捉迷藏，讓他藏好，等著姐姐來找。

　　小黎平信以為真，連姐姐的臉都未認真看，便興奮跑開了。

　　他藏在一間小的雜貨室裡，抱著膝蓋團成一團，等著姐姐來找他。

　　這一等便是二十三年。

　　再次有姐姐消息，便是永久的離別。

　　他再也等不到姐姐了。

　　姐姐與這世界僅存的聯繫，便是面前的孩子。

　　她和姐姐真的很像。

　　黎平因為工作保密原因不能見她，卻聽說了很多她的事情。

　　她和姐姐一樣又不一樣。

　　她們一樣的漂亮、溫柔、善良……

　　不一樣的是她比姐姐更會保護自己。

　　……

　　葉柔也看到了黎教授。

　　她和黎教授見過兩次，一次是在火車上，一次是在軍區醫院，他去拜訪老首長，匆匆見過一面。

　　原以為，黎教授隻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沒想到有一天還會再見。

　　葉柔按耐不住好奇，看向外公問道：「黎教授怎麼會來？」

　　本該是骨肉親人，見面卻不相識。

　　鄭緻遠壓抑著心酸：「他是你母親的弟弟，你該叫舅舅。」

　　舅舅？！

　　葉柔瞪大眼睛。

　　她驚愕看看黎教授，再看看外公。

　　相似的臉型輪廓，同樣儒雅深邃的五官。

　　怪不得，她每次見黎教授都覺得眼熟。

　　這就合理了。

　　黎平向前一步，將準備好多禮物拿出來，歷來毒舌的黎教授難得有些緊張，聲音微微發飄。

　　「小柔，初次見面，這是我給你準備的禮物。」

　　紅色方方正正的禮物盒，外面還貼心的系了大紅色黑波點蝴蝶結。

　　葉柔擡頭。

　　黎平抿著嘴，目光中暗含著期盼和激動。

　　外公立在一側，看過來的目光也帶著緊張。

　　葉柔沒有猶豫，伸手接住禮物：「謝謝舅舅！」

　　小姑娘頭髮亂糟糟，穿著牛仔吊帶褲和粉色圓領短袖，頭髮兩側紮了小辮，頭髮毛茸茸像是小動物，看的人心軟軟。

　　她雙手抱著禮物盒，笑得很開心，聲音比蜜糖還要甜。

　　黎平有些怔愣。

　　他的外甥女，他在這世界唯二的親人。

　　被叫舅舅，黎平以為他還要適應些時間，但莫名的感覺還不錯。

　　他心裡喜悅，卻不知如何表達。

　　小丫頭眨著大眼睛盯著他，黎平有些無措，看向禮物盒，自覺找到話題：「拆開看看喜歡嗎？」

　　鄭緻遠上前笑著道：「我都不知道你舅舅準備了禮物，小柔，快看看裡面是什麼？」

　　見外公都這麼說，葉柔沒有在猶豫，擡手揪住蝴蝶結，拽動扯開系帶。

　　包裝紙打開，裡面是精美的紅木首飾盒，盒身摸起來細膩光滑，雕刻著鏤空梅花樹，和一隻躍起的靈動小鹿。

　　打開銀質搭扣，將木蓋掀開，雲錦內襯上是芙蓉石桃春冰粉手串，顏色嬌嫩，溫潤悅目，像是粉嫩桃花，隻是看著便讓人聯想到一切美好事物。

　　黎平溫聲道：「聽你外公說，你喜歡玉石首飾，這個你喜歡嗎？」

　　「喜歡。」小姑娘聲音歡快，毫不猶豫拿起手串戴上了。

　　玉石冰涼，很快便被體溫烘的溫潤，葉柔晃了晃手腕，手串跟著轉動。

　　芙蓉色手串襯的為雪白皮膚添上一抹艷色，灼艷逼人，真的很漂亮。

　　黎平對人的情緒，感知並不敏銳，否則也不會在火車上和老教授爭吵，險些把人氣死的事情了。

　　對於他來說，準確分辨人的情緒再給出反應，比做實驗要難上千百倍。

　　但葉柔的情緒真的很好懂，她像是明媚的太陽，始終洋溢著歡快的情緒，在她身邊不用刻意探察，便能感覺到。

　　黎平被她情緒帶動，心情輕鬆了很多。

　　他繃緊的嘴角放鬆，不自覺露出一抹笑。

　　一直暗中觀察兒子的鄭緻遠見到這抹笑，先是怔愣接著便是欣喜。

　　這是重逢以來，他第一次見到兒子笑。

　　鄭緻遠怕驚到兒子，隻當作沒看見，但他語氣到底暴露了暢快的心情。

　　「小柔，晚上我們聚個餐，慶祝一下。」

　　「好啊。」葉柔痛快答應下來。

　　鄭緻遠四處看看，「江小子跑哪去了？」

　　葉柔心一緊，後背貼上後窗。

　　「江辰啊，他出去了。」

　　「啊？」劉玉堂納悶問道：「小柔，你不是和我說江小子在樓上睡覺嗎？」

　　「他睡醒了，剛剛出去。」葉柔慌張圓謊。

　　劉玉堂困惑抓頭：「是嗎？我一直在院子裡打太極，沒看見他。」

　　「準是師父你打的太認真，太忘我了。」葉柔打斷他的深思。

　　「哈哈，確實，我今天打太極，感覺比平常好很多。」

　　葉柔緊張應和著，想到院子裡許久沒聲的大蛇，她內心隱隱不安。

　　不行，要趕緊把外公他們送出內院。

　　葉柔推著外公往外走，笑著道：「外公，今天是團聚的好日子，我做一頓大餐，慶祝一下！」

　　一聽葉柔要親自下廚，周餘慶下意識吞咽口水。

　　啞婆做飯已經夠好吃了，但遠遠不及葉柔。

　　之前一起住在昌渡鎮，葉柔常常下廚，八大菜系，隻要叫得出名字，找得到食材，葉丫頭都會做。

　　那段時間，周餘慶大飽口福。

　　可惜，這麼幸福的時光，來了京市後就沒有了。

　　江小子性格霸道，覺得葉柔做飯辛苦，特意找來會做飯的啞婆，負責一日三餐。

　　之後，葉柔很少下廚，就算有也是研究些點心、零食，許久沒做過大餐了。

　　一聽她要做飯，周餘慶激動連聲道：「好好好。」

　　鄭緻遠卻沒有立刻答應，「自己家裡人聚一聚，不用你特意下廚。」

　　他不重口腹之慾，同樣認為做飯辛苦，並不贊同葉柔下廚。

　　「我想給舅舅展示一下廚藝嘛。」葉柔挽著外公胳膊撒嬌，拽著他往外走，堅持要大展身手。

　　鄭緻遠拿她沒辦法，跟著葉柔往外走。

　　黎平將葉柔反應看在眼裡，從剛才葉柔便一直站在後窗前，神色緊張，似是怕他們發現什麼。

　　葉柔推著三個老人往外走，黎平落後一步，悄悄推開後窗，往外面看了一眼。

　　院子裡雜草叢生，什麼也沒有。

　　葉柔回頭見舅舅推開窗戶，嚇了一跳，心臟快從嗓子眼蹦出來了。

　　她緊張看著舅舅，生怕錯過他的反應。

　　黎平離開窗戶，表情自然。

　　見狀，葉柔微微鬆口氣。

　　舅舅沒見到大蛇。

　　但那麼長一條大蛇，舅舅不會沒看見，除非江辰沒在院子裡。

　　這麼一想，葉柔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江辰沒在院子裡，他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