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夢
唐盼夏坐在窗前,愣愣看著天上的明月,快到十五了,天上的月亮皎潔如銀盤。
忽然擋門的簾子動了一下,唐盼夏失笑,轉頭看過去,無奈道:「小柔,進來吧。」
小腦袋突然從門外探進來。
葉柔長發紮成了兩個蓬鬆的麻花辮,狐狸眼含著俏皮的笑意。
唐盼夏笑著對她招手。
葉柔不解:「小姨,你怎麼知道是我?」
「聞到你身上的香氣了。」唐盼夏笑道。
葉柔身上的香氣濃郁卻並不刺鼻,且奇怪的是每個人聞到的味道都不相同。
唐盼夏聞到的是花香,宋姨居然說是香料味道。
劉叔更離譜說聞到的是藥材的清苦。
葉柔端著裝著晚飯的托盤小心走進來。
一進小姨的屋子她便眼前一亮,窗戶半開,吹動輕紗做的窗簾。靠著牆的桌子上罩著滿是小碎花的桌布,上面擺著青花瓷的花瓶,裡面插著應季的花。對著床的牆上掛著刺繡做的山水畫,藍綠配色格外有生機。
佔了這個房間更大位置的是縫紉機和特意做寬用來放布的架子。
縫紉機上擺著剛剛做完的貓窩,粉粉嫩嫩,小姨還在上面縫了很多毛線球供富貴玩耍。
唐盼夏拍了拍身側的椅子。
葉柔走過去,將托盤放下,「小姨,你多少吃點吧。」
唐盼夏拉著葉柔坐下,笑著道:「讓你擔心了。」
「小姨,不想笑就別笑了。」
葉柔見過唐盼夏真正開心的笑,就是她擺脫張春生住到牛棚那一天。
但來了京市後,小姨越來越少笑了。
唐盼夏笑容一頓,「鬼機靈,騙不過你。」
她聲音苦澀。
葉柔腦袋枕在手臂上,「小姨,見到紀校長你不開心嗎?」
「開心,當然開心。」唐盼夏回答的毫不猶豫。
但開心過後,是更大的悲傷。
十七歲之前的唐盼夏,家境優渥,母親雖然早逝,但父親將她帶大,給了她雙份的愛。
她自小便和紀春明定下婚約,年少春心萌動,一心期盼著以後。
可十七歲後的唐盼夏顛沛流離,被張春生拖進玉米地侮辱那天,她整個人生都灰暗了。
被父親和紀哥找到回家的美夢,她再也沒有做過。
屬於唐盼夏的一切美好被她深深埋葬。
她是鄭秀,不再是唐盼夏,她隻是一個普通農婦,從來都不是什麼千金小姐。
隻有這樣告訴自己,她才堅持下來。
她想活著再見父親一面,哪怕不和父親相認。
葉柔將她從張春生手裡救出來,又帶她來了京市。
之後,好事情接連發生。
老宅有了動靜,證明父親不日將會回來。
今天她又見到了年少的愛人,原本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再見的人。
全部都是好事,她該高興才對,可是……她不是唐盼夏,她是鄭秀。
十七歲的唐盼夏已經死了,活下來的是鄭秀。
過去二十年,她一直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她以為擺脫了張春生,離開了大河村,屬於鄭秀的一切她可以拋棄了,她竭力想要找回曾經的唐盼夏。
可當她見到紀春明的瞬間,她第一反應不是欣喜,而是想要逃。
紀春明這些年一直在等她、找她。
當年她失蹤後,父親病重,去往另一個國家治療,之後斷了聯繫,他也沒了唐盼夏父親的消息。
紀春明十二年前回國,之後就一直在找唐盼夏。
原本她該感動的,可她不是唐盼夏,是鄭秀,面對紀春明,她隻想躲。
更甚至,她在恨。
為什麼沒有早點找到她?
儘管她心裡知道,這一切不怪紀春明。
十七歲那年,她剛過完生日,父親預感到危險,給她打電話,要她立刻坐船出國,紀春明被家裡的事牽絆住,沒有和她同行。
他牽著她的手將她送上船,有唐家十幾年的老管家照顧她,紀春明放心離開。
可老管家眼見,她和紀春明感情越來越好,不日就會成婚,而她父親隻有她這一個女兒,唐家財產會跟著她一起進入紀家。
他起了歹心,半夜讓他兒子潛入唐盼夏屋內,試圖生米煮成熟飯,藉此佔下唐家的家財。
唐盼夏竭力掙紮,老管家見她反抗的太劇烈,哪怕讓兒子得手,恐怕也不會聽他們的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她打暈扔下了船。
在之後,一切都如噩夢一般。
現在她和紀春明再相遇,他還如年少,溫潤君子,對她目光含情,滿是入骨相思。
但她內心毫無波動。
她的心已經死了。
一潭水會被偶然掉入的葉子濺起漣漪,但如果這潭水已經乾枯,漣漪從何而起?
唐盼夏拿起勺子,攪動著米粥,突然道:「小柔,我是不是在做夢?」
葉柔歪頭,沒懂小姨的意思。
唐盼夏擡起頭,定定注視著面前的女孩,她美的毫無瑕疵,像是一團絢爛夢境的開端。
她癡癡道:「或許這一切都是我的夢,我沒有和紀春明重逢,也沒有等來父親的消息,沒有在京市,我還在大河村,躺在張春生旁邊,我還是鄭秀,從來沒有什麼唐盼夏。」
「小姨。」葉柔被她嚇到了,拉住她的手,急切道:「小姨,你不是在做夢,我是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夢,你告訴過我的,你叫唐盼夏,不是鄭秀。」
唐盼夏輕輕拍拍葉柔。
「你別急,我隻是隨口一說,你怎麼還當真了。」
她低下頭,重新攪動米粥,喝了一口,笑道:「這是你做的吧?」
葉柔點點頭。
她目光始終不曾偏離,一直看著小姨。
小姨笑得一如往日的溫柔,但葉柔總覺得哪裡不對。
她注視著小姨的一舉一動,卻看不出絲毫端倪。
吃了晚飯,葉柔堅持要陪她。
唐盼夏不肯,說自己沒事,喊了江辰來,讓他帶葉柔早點回去休息。
葉柔站在院外,盯著小姨離開的背影,眉頭始終擰著。
江辰低頭湊近看她,「你在想什麼?」
葉柔擡頭,狐狸眼裡滿滿的不安。
「小姨說她在做夢,這一切都是夢,是假的,她是不是很不對勁?」
江辰定定注視著葉柔,忽然道:「這一切就是夢啊。」
一瞬間雞皮疙瘩起了全身。
她驟然失重,身體從高處跌落。
葉柔瞬間驚醒!
她從床上彈坐起來,月色如清澈河水,靜謐淌進屋子,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樣。
葉柔茫然看著卧室中的一切。
怎麼回事?
她不是去給小姨送晚飯嗎?
怎麼會在床上醒來?
葉柔想不明白,把睡在身側的江辰叫醒。
「江辰,江辰。」
江辰沒有醒,下意識伸手把她拽倒在床上,攬進懷裡,動作熟練的呼嚕葉柔的後背。
葉柔越掙紮被抱的越緊,江辰睡夢中,似是被她一直要離開惹惱了,手腳並用,緊緊抱住她。
「……」
葉柔磨牙,一口咬在江辰臉上。
「嘶。」江辰吃痛終於醒了,深邃眼眸難得有些呆。
被突然咬醒,他沒有生氣,捂著被咬的臉頰。
「老婆,你餓了?」
「……」葉柔動了動被緊緊捆住,動都動不了的手臂。
江辰將她微微鬆開,但還是抱著她。
葉柔也不跟他計較這些了,急切問道:「我給小姨送飯。怎麼在床上醒了?」
江辰擦掉她額頭上的冷汗。
「你睡著了,小姨讓我去接你,我把你抱回來的。」
「啊?」葉柔有些懵,「我睡著了?那小姨說的那些話……是我的夢?」
她表情懵懵懂懂,狐狸眼瞪圓滿是茫然,這副樣子很可愛,勾的江辰心癢癢。
「什麼夢?」他隨口問道。
「就是小姨和我說,這一切都是假的,是她在做夢。」葉柔想不明白,說的也很混亂。
江辰心神全被葉柔張合的紅唇奪走了。
他按捺不住湊上去吻住葉柔唇瓣。
「……」
家人們,誰懂啊。
她滿肚子問題,想的腦袋都疼了,她的枕邊人、好老公,一心想著色色的事,一點忙幫不上,還給她添亂!
被江辰壓著吻的葉柔,狐狸眼瞬間瞪圓,這次是氣的。
幽黑瞳孔裡無聲亮起橙黃色火焰。
「江辰,你太過分了!」
「砰!」
「叮鈴咣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