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冰瑩停在辦公室外，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

　　「篤篤篤。」

　　「請進。」

　　男人溫和的聲音響起，祝冰瑩推門走進去。

　　「溫老師，你要的資料，我給你送來了。」

　　她將資料放在辦公桌上，眼睛垂著，沒有看溫柏。

　　溫柏笑道：「辛苦你了，祝同學。」

　　祝冰瑩看了他一眼。

　　「溫老師，你可以叫我冰瑩。」

　　溫柏微微一笑，沒有回答，繼續翻著手裡的主持稿。

　　祝冰瑩手指無意識在辦公桌上劃動，資料送到，她卻不想這麼快離開。

　　她很安靜的站在那裡，不敢光明正大的看，隻裝作對辦公室好奇的樣子，腦袋四處看著，餘光卻始終落在溫柏身上。

　　屋外陽光灑在溫老師身上，落在他寬闊的肩膀、挺拔的鼻樑、含著笑意的眼睛上……

　　眼睛？！

　　溫柏笑著看她，表情有些無奈。

　　祝冰瑩偷看被抓包，羞的低下頭，心裡卻是暗暗湧動的興奮。

　　老師，他在看我。

　　他會不會問我，為什麼看他?

　　她要怎麼回答？

　　直接說在看老師，老師的反應一定很有趣，或許會……害羞。

　　祝冰瑩想到這裡，內心難掩興奮，手指劃動桌子的速度不自覺加快。

　　溫柏知道她在期待什麼，卻不肯順著她的意思，給她想要的反饋。

　　他笑著道：「聽說校長找你做學生代表，在明天開學典禮上發言？」

　　溫柏輕飄飄揭過這一頁，祝冰瑩所有期待落空，興奮褪去，像是突然吃了山楂，酸的心裡微微發澀。

　　在溫老師眼裡，她隻是萬千學生中的一個，從來都不是特殊的一個。

　　她竭力保持平靜道：「嗯，但我拒絕了。」

　　溫柏詫異揚眉，「為什麼拒絕？」

　　「沒意思。」祝冰瑩語氣嘲諷：「溫老師，你不覺得被一群人看著發言，特別傻嗎？」

　　像是馬戲團裡上竄下跳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的猴，隻是被推出來取悅台下觀眾的一種手段。

　　很可笑。

　　溫柏合上資料，挺直的脊背向後一靠，掐了掐眉心，語氣帶著無奈：「冰瑩，溫老師就是明天開學典禮的主持人，你覺得我也傻嗎？」

　　祝冰瑩急得靠近了一些，連忙解釋道：「溫老師，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覺得，覺得……」

　　她慌得腦袋一團亂，低下頭懊惱道：「老師，對不起。」

　　大手壓在她手上，輕輕摁了摁，帶著十足的安撫。

　　祝冰瑩愣住，順著大手看向溫老師。

　　溫老師仍是笑著的，祝冰瑩熟悉的縱容、寵溺的笑。

　　「好了，老師沒有怪你。」

　　祝冰瑩突然落下兩行眼淚，帶著十足的委屈喃喃喚道：「老師。」

　　「多大人了，還哭。」

　　溫柏語氣有些心疼，但他始終穩穩坐在椅子上，沒有做出什麼關心的舉動。

　　等祝冰瑩將情緒平復下來，他收回握著她的手，笑著道：「在開學典禮發言是件好事，老師希望你不要拒絕。」

　　見祝冰瑩興緻不高，他補充道：「明天會有記者來拍照，身為主持人，我會站在學生代表身邊，一起拍照。」

　　祝冰瑩眼睛瞬間就亮了。

　　和溫老師一起拍照？

　　她隻是想想，臉上便浮現出紅暈。

　　「我會去找紀校長說我同意了，我會作為新生代表在開學典禮上發言。」

　　她一掃剛才的傷心鬱悶，清冷的臉上揚起一抹笑。

　　很像晶瑩的雪花，讓人想要佔有繼而將其融化、摧毀。

　　見她所有情緒因他起伏波動。

　　溫柏笑意加深。

　　——真正的達眼底的笑。

　　「叮鈴鈴！」

　　電話響起，祝冰瑩受驚，笑意收斂。

　　溫柏目中劃過不悅，拿起聽筒的語氣依舊溫和。

　　祝冰瑩頭轉向另一邊。

　　想到明天她當著全校師生面前，正大光明站在溫老師身邊，接受記者拍照。

　　她腦海中不停構想這個畫面，不斷豐富細節。

　　最好穿一件和溫老師顏色相近的衣服。

　　溫老師喜歡白色，就穿鄭道光送她的白色連衣裙，一定很相配。

　　祝冰瑩出神想著。

　　溫老師低沉溫和的聲音湧入耳中。

　　「好的，紀校長，我知道了。」

　　溫老師回答這一句時，停頓了一瞬，聲音有些發澀。

　　老師，不開心了。

　　祝冰瑩不自覺擰起眉頭。

　　「啪。」

　　聽筒放回去，祝冰瑩立刻轉頭看向溫老師，見他臉上果然沒了笑意，擔憂道：「老師，紀校長找您，是出什麼事了嗎？」

　　溫柏表情有些為難道：「紀校長是通知我，學生代表已經確定了。」

　　祝冰瑩擰眉，不悅道：「是誰？」

　　溫柏搖搖頭，「隻說確定了人選。」

　　祝冰瑩劃在桌子上的手猛地一戳，指甲應聲綳斷。

　　內心湧起的怒火壓住了痛感。

　　溫柏似是沒看見一般，客氣道：「冰瑩，我還要準備明天開學典禮的事情。」

　　聽出溫老師送客的意思，祝冰瑩勉強維持住表情，「老師，我先走了。」

　　她轉身背對溫老師的一瞬間，表情驟然猙獰。

　　門關上，溫柏臉上笑意收斂，隨手將發硬蒼白的指甲掃落。

　　他從交疊的文件最下面翻出一張，已經被翻到有些發皺的報紙。

　　溫柏展開報紙，目光落在上面的照片上。

　　黑白照片仍舊掩不住女孩瑰麗的容顏。

　　「葉柔。」紀校長剛剛告知他的，學生代表。

　　溫柏注視著照片上的女孩，手指敲著桌面。

　　原來你是A大的學生。

　　想到報道時，驚鴻一瞥的瞬間，溫柏仍會心跳加速。

　　但很快他笑意收斂，整齊的指甲颳了刮照片上女孩的臉，帶著些寵溺的不滿道：「這麼小就結婚了，真不乖。」

　　溫柏收了報紙，更仔細的看起了主持人演講稿。

　　要留個好印象啊。

　　——

　　祝冰瑩失魂落魄走出辦公室，正撞上應付完同學趕過來的鄭道光。

　　「冰瑩，你手出血了！」鄭道光急切的語氣喚回了祝冰瑩的神智。

　　她低下頭，果然斷掉指甲的指尖紅了一片，鐵鏽的腥氣湧入鼻端，勾起她強壓住的怒火。

　　「我帶你去處理。」鄭道光急著拽她走。

　　卻被祝冰瑩反手拉住，「道光！」

　　鄭道光詫異道：「冰瑩，你怎麼了？」

　　祝冰瑩突然背對鄭道光，眼淚奪眶而出，似是不想讓他瞧見，突然快步離開。

　　「冰瑩！」鄭道光的心都要被她哭碎了。

　　在他心裡祝冰瑩一直是個堅強的女孩，從未見她哭過。

　　鄭道光的保護欲爆棚，衝上去結結實實抱住人。

　　祝冰瑩轉身撲進鄭道光懷裡，哭聲微弱綿長，像是鋒利魚線反覆切割鄭道光的心臟。

　　「冰瑩，你哭的我心都要碎了。」鄭道光憐愛的捧起她的臉，吻過她的淚。

　　祝冰瑩擰眉又很快鬆開。

　　被鄭道光哄了半天，才道出實情。

　　「紀校長都找了你，憑什麼突然換人！」鄭道光怒氣沖沖道：「冰瑩，你放心，我這就去找紀春明去！」

　　他大步離開，堅信此刻唯有他可以保護祝冰瑩。

　　鄭道光身影徹底消失，祝冰瑩嫌惡擦過臉，帶著力氣，白皙臉上一片紅。

　　——

　　「紀校長！」

　　鄭道光沒有敲門，直接闖入，一臉怒氣。

　　紀春明正在擦拭相框，裡面是一張發黃的老照片。

　　照片上穿著月白色旗袍，帶著發箍的十五歲女孩，俏生生笑著。

　　鄭道光推門闖入，嚇得他脫手差點砸了相框。

　　紀春明眼中劃過冷意。

　　他接受A大是臨危受命。

　　A大半數以上的老師都是老校長一手培養出來的，對於突然空降擠走老校長的紀春明格外不滿。

　　紀春明的教育改革沒人配合。

　　開學典禮能夠順利舉辦，還是紀春明帶了禮物去拜訪老校長，許諾把學生會主席和學生代表都留給鄭道光，老校長鬆口，開學典禮才得以順利進行。

　　鄭道光當上學生會主席，想把學生代表讓給他的小女友，紀春明同意了。

　　他來京市是為了找夏夏，根本不想在A大費什麼心力，對於老校長和鄭道光得寸進尺的行為，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想過跟他們計較。

　　但現在不同，他找到夏夏了，就在A大對面，夏夏的救命恩人葉柔要在A大上學。

　　鄭家這對盤旋在A大上空的土蛇，必須除掉。

　　紀春明將相框放回書架上，這才看向鄭道光，「鄭同學，你有什麼事？」

　　鄭道光沒察覺到紀春明態度的轉變，他揚起下巴，頤指氣使道：「紀校長，你答應過我，讓祝冰瑩做這個學生代表。」

　　「祝同學啊。」

　　紀春明道：「我找過她，是她拒絕了，有什麼問題嗎？」

　　「她那不是拒絕，隻是害羞沒有第一時間答應而已。」鄭道光替祝冰瑩解釋。

　　「可在我這裡，她這就是拒絕。」

　　紀春明想到祝冰瑩，目光更冷。

　　寄住在鄭家的孤女，不知感恩。

　　背著老校長偷偷和已經有了未婚妻的鄭道光在一起，面對他時，比鄭道光態度還要高傲。

　　「學生代表，沒興趣。」

　　七個字就回了他，時至今日，紀春明想起她當時的表現仍覺得可笑。

　　祝冰瑩的拒絕正合紀春明的心意。

　　代表全校新生的學生代表，成績要好，道德品質也不能差，鄭道光和祝冰瑩本就不是他屬意的對象。

　　他想邀請的一直是以486高分錄取、上過報紙勇鬥人販子的葉柔同學。

　　A大的王教授和葉柔相熟，主動帶他去找葉柔，機緣巧合居然讓他找到了夏夏！

　　紀春明才和葉柔提了一句，她就爽快答應了。

　　一切都格外順利，紀春明甚至隱隱覺得，葉柔不僅是夏夏的貴人，也是他的。

　　「學生代表已經定下，不用再談了。」紀春明堵住鄭道光接下來的話。

　　鄭道光惱怒道：「紀校長，你別忘了，這是你答應我爺爺要做到的事！」

　　紀春明冷聲道：「我答應你爺爺讓你做學生代表，不是祝冰瑩。」

　　見鄭道光不依不饒，他道：「你爺爺知道你和祝冰瑩的關係嗎？」

　　一句話像是沾了水的棉花，堵住了鄭道光接下來所有的話。

　　「下次進來，記得敲門，現在，鄭同學，請你離開。」

　　紀春明強硬的話語，像是冰水澆醒了鄭道光。

　　他終於意識到，A大校長已經不是他爺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