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還沒生效，沈禾便堅持要盡快做手術。

　　手術室裡的氣氛頓時變得嚴肅起來。

　　張主任從醫二十多年，也做過幾次無麻醉剖腹産的手術。

　　但那些孕婦，有的是意外嚴重受傷，來不及上麻醉就必須做手術搶救孩子。

　　還有些極少一部分呢，則是天生對麻醉免疫，又無法順利分娩，隻能無奈進行剖腹手術的。

　　沈禾就屬于第一種情況。

　　雖然都說人人平等，患者平等。

　　可沈禾卻是宋氏财團的董事長夫人啊！

　　複安集團連鎖醫院不過是宋氏财團下的一部分罷了！

　　“張主任。”

　　是宋敬呈的聲音。

　　張主任下意識循着聲音望過去，便對上了宋敬呈鼓勵的目光，“張主任，你是複安産科的主任，你的能力在國内都能排到前五。”

　　“這隻是一場你做過了千百次的剖腹産手術，你不要緊張。”

　　頓了頓，宋敬呈又說：“緊張容易犯錯，你需要清楚一旦手術出現意外，你需要承擔的後果。”

　　前面的安慰，都不及最後這句威脅更有效率。

　　張主任竟然被威脅得冷靜下來了。

　　很好。

　　原來她是個吃硬不吃軟的。

　　張主任呼了口氣，對身邊的助産士們說：“按好夫人的四肢。”

　　麻醉還沒起作用，這時候切開腹部，沈禾疼痛之下肯定會掙紮，那隻會耽誤更多的時間。

　　助産士全部到位，按住了沈禾。

　　張主任又哀求地看向宋敬呈，“宋總，請您幫忙擋住夫人的視線，再按住她的肩膀。”

　　點點頭，宋敬呈幾個箭步走到産床的床頭後方，直接扯下領帶覆蓋在沈禾眼睛上。

　　宋敬呈低頭按住沈禾肩膀，說話時聲音竟然是哭腔：“對不起...”

　　他說的不是你堅強些，不是你忍着些，也不是我陪你。

　　而是對不起。

　　對不起，沒辦法替你承受生育之痛。

　　宋敬呈這一聲對不起，給了沈禾無限的力量，她說：“...那就按好了。”

　　“...好。”

　　宋敬呈用力按住了沈禾的肩膀。

　　沒有人看到，他的眼淚一滴滴砸在了黑色的領帶上。

　　但沈禾感覺到了。

　　鋒利的刀尖割破了沈禾的腹部，沈禾疼得渾身都在顫抖，她下意識地掙紮起來，但宋敬呈始終緊緊按着她的肩膀。

　　他的雙手就像是鐵鉗子，将沈禾的上半身牢牢固定在床上。

　　也因此，張主任那邊才能順利實施手術。

　　張主任鎮定地掏出子宮，第一時間取出那個被臍帶繞頸四周的小女嬰，随後對旁邊的副主任說：“你來做下面的工作！”

　　“這孩子情況不太好，我得先搶救她！”

　　副主任點點頭，立馬接過張主任的位置，站在手術床旁邊将第二個女孩取出來。

　　彼時，沈禾已經疼得意識混亂，身體又冷又疼，身子開始無意識地顫抖。

　　宋敬呈感受到掌心下沈禾肩膀顫抖的内勁有多大，他的心就有多破碎。

　　“苗苗...”

　　“再忍忍。”

　　“再忍忍...”

　　宋敬呈哭了。

　　助産士們無聲地望着上方。

　　上位者為愛低頭，哭得直不起身，打濕了大半領帶，打濕了沈禾的臉。

　　這偶像劇裡令人心動的畫面，卻看得他們心酸。

　　第二個孩子被取出來，被醫生剪破胎膜，倒拎着拍了拍屁股。

　　那小寶寶被拍得小身子抖了抖，卻沒有任何動靜。

　　見狀，副主任又用力拍了幾巴掌。

　　“哇！”

　　伴随着一道驚天動地的啼哭聲，小家夥終于能呼吸了。

　　見狀，手術室凝重的氣氛都變得輕快了些。

　　助産士剪掉小孩兒的臍帶，另一名助産士趕緊拿柔軟的布料包住小家夥去旁邊做檢查。

　　“四肢，十指正常。”

　　“五官正常。”

　　“肛門正常。”

　　“體重1.97kg。”

　　“恭喜，小千金出生于7月8日下午2點46分。”

　　可另一邊，張主任還在堅持給大寶貝做心髒複蘇。

　　那小嬰兒就像是一隻小貓咪，輕輕一捏就能斷掉，是宋敬呈看到了都不敢抱的那種程度。

　　張主任正屈起手指不斷地給大寶貝做心髒複蘇。

　　一下、兩下、三下...

　　一遍做完，停頓幾秒，張主任再來第二遍。

　　可那孩子始終沒有反應，身體倒是越來越發紫。

　　這時，沈禾體内的麻醉倒是起效了，她已經感受不到腹部的疼痛了。

　　注意到沈禾的手臂肌肉變得松弛下來，麻醉師看了看時間，暗自松了口氣，對宋敬呈說：“麻醉生效了。”

　　聞言，助産士們這才第一時間松開沈禾。

　　宋敬呈也松開了沈禾。

　　他看到沈禾肩膀上，被他用十指掐出來的青紫的烏痕，他眼睛又一次變得赤紅。

　　他從沒想過，他會在心愛的女人留下這麼重的傷痕。

　　宋敬呈揭開沈禾臉上的領帶。

　　沈禾也在哭。

　　她冷得渾身都在抖，那是無意識的抖，連她自己都無法控制。

　　盯着宋敬呈哭過有些腫的眼睛，她問宋敬呈：“...那孩子，是不是沒氣了？”

　　這麼久了。

　　大概五分鐘了吧。

　　她一直沒有聽到那個孩子的哭聲，而手術室裡氣氛這麼沉重，她知道那個孩子已經不在了。

　　宋敬呈沒說話，他低頭用額頭貼着沈禾冰涼的額頭，心碎地說：“苗苗，你已經盡了你最大的努力了。”

　　“嗚...”沈禾嘴裡發出像貓咪一樣壓抑的哭聲。

　　慢慢地，壓抑的哭聲變成了放聲痛哭。

　　宋敬呈心疼地捧着她的臉頰，一遍遍喊她的名字：“苗苗...”

　　那邊，張主任實在是盡力了。

　　她摘下耳朵上挂着的聽音器，朝宋敬呈跟副主任他們搖頭。

　　“抱歉。”

　　“大千金...”

　　轟！

　　手術室突然從外面被推開。

　　是沈謹言跟沈斯裡拉開了緊閉的手術室。

　　蘇錦穿着一件無菌服，拿着已經消毒過的針灸包走了進來。

　　“您是...”張主任驚疑不定地望着蘇錦。

　　蘇錦站在手術床尾，蒼老的雙眼迅速環顧一圈屋内，最後落在沈禾跟宋敬呈的臉上。

　　“國醫館名譽院長，國家特級醫師蘇錦！”

　　說罷，蘇錦走到張主任的身邊。

　　她一語不發地打開針灸包，抽出一根根細細的銀針，鎮定地将它插入嬰兒的内關穴，湧泉穴...

　　随後，蘇錦将嬰兒小心翼翼地抱起來，放到了那個健康女嬰的旁邊。

　　蘇錦低聲對這兩個小寶貝說：“二妞，哭兩聲吧，讓姐姐聽到你的聲音，聽到你的心跳！”

　　健康的二妞睜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

　　她這會兒是看不見任何東西的，隻能對光源有點感覺，但她還是睜着眼睛。

　　這是無意識的。

　　二妞還沒有适應這個全新的世界，她右手張開，在空氣裡面晃來晃去。

　　蘇錦突然抓起大妞發紫的小手，将她的手指放在了二妞的手心。

　　二妞便下意識地抓握住那根手指。

　　然後，二妞就不動了。

　　而渾身發紫的大妞被妹妹拽着手指，原本毫無動靜的她，心髒忽然有了微弱的反應。

　　蘇錦第一時間注意到銀針在晃動。

　　“活了！”

　　蘇錦趕緊朝張主任喊：“快！繼續給她做複蘇！”

　　張主任難以置信地沖過來，注意到大妞的胸腔是真的重新有了震顫，她像是見到了奇迹。

　　“天呐！”

　　“天呐！這孩子真的活了！”

　　接下來，便又是一陣忙而不亂的搶救。

　　“哇！”

　　一聲像是小貓咪般嘶啞的哭聲，從大妞嘴裡傳出來。

　　聽到哭聲的那一刹那，整個手術室裡都是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奇迹！”

　　“我們見證了奇迹！”

　　正在替沈禾縫合刀口的副主任也長長地舒了口氣。

　　她欽佩地望着沈禾跟宋敬呈，紅着眼睛說：“恭喜宋總，恭喜夫人，喜獲兩千金！”

　　宋敬呈情難自禁，低頭吻在沈禾的眉心，他哽聲說：“苗苗，幸運喜糖真的靈驗了。”

　　沈禾卻是淚流滿面地望着奶奶。

　　“奶奶...”

　　蘇錦來到床邊，心疼地撫摸沈禾冰冷顫抖的臉頰。

　　“苗苗。”

　　“我的苗苗終于當媽媽了。”

　　沈禾在蘇錦懷裡哭成了淚人，“奶奶，你救了我，救了敬呈，又救了我們的孩子。”

　　“奶奶。”

　　“奶奶，你才是我們的幸運星。”

　　宋敬呈也摟着蘇錦的肩膀，這才發現蘇錦的身體也在發抖。

　　原來，奶奶也并不像她看上去的那麼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