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小館裡，明亮的光影下，客人們吃着飯，說着話，很有市井之氣。

　　收銀台這邊，李小磊仍舊在認真的寫作業。

　　寫完的，放在一旁，周芸趁空就幫他檢查。

　　他不會的題，用筆圈了，周芸趁空幫他解了。

　　現在沒客，錢草蘭和江梅香拿着凳子，坐在收銀台邊上，一個織着毛衣，一個納着鞋底，兩人不時朝周芸這邊望一眼。

　　尤其是江梅香，她看着周芸給李小磊講題時，總會羨慕的愣神。

　　她也上過幾年學的，但是，小時候家裡困難，她爸那個時候又不太能幹重活。

　　地裡，主要是爺爺和媽媽，大哥大的時候也會去幹。

　　而她呢，就幫着奶奶料理家務，養雞放牛喂豬這些活，幾乎都是她包了。

　　那時候，她也沒多大心思在學習上，因而小學都沒畢業，就那麼稀裡糊塗的辍學了。

　　辍學之後，也沒覺着什麼，反正，農村裡，女孩子上學的本就少，好歹她還認得不少字，還能算的清賬呢，按照老人們說的，也不算是個睜眼瞎了，書念的再多，有什麼用，又不是要去當女夫子，将來不還得嫁人？

　　可是，自打進城後，江梅香的眼睛，看到的不隻是村裡那一小片的地方了，不再是自家的那一小片田地、菜園，亦或者自家的雞棚、豬圈......

　　她看到了幹淨整潔的馬路，她看到了美麗朝氣的校園，看到了散發着書香氣的圖書館，看到了琳琅滿目的商場，看到了氣派的電影院，看到了文化人散發的魅力......

　　不說她姑周芸這樣有知識懂文化的，行為處事處處散發着知性的美。

　　就李丹常跟江梅香說，她上學時不愛學習，成績差，丢臉的很，江梅香都覺得，哪怕是成績差的李丹，整個人的氣質也很不一樣，青春朝氣，整個人散發着靈氣的。

　　不像她，小學沒畢業，自身土氣之外，有時她姑說的，她跟她媽都聽不明白，還得她姑重新用簡單的話解釋......

　　想到這兒，江梅香不自覺地幽幽歎了口氣。

　　“咋的了？”錢草蘭将鞋底放下，又重新撚了幾根線。

　　江梅香将視線收回來，“媽，我那時要多念幾年書就好了，哪怕，上個初中畢業啊。”

　　錢草蘭手指一頓，眼神錯愕的看了眼女兒，再看到女兒臉上那失落的神色時，心裡也有些酸溜溜的。

　　她知道，女兒這是羨慕她姑了。

　　錢草蘭也朝周芸那看了一眼，看她彎着腰，在紙上寫寫畫畫的，嘴裡還說着她不懂的話，但是看李小磊不時點頭的樣子，似乎在解題。

　　錢草蘭心裡也羨慕啊，跟女兒相比，她更差，她連自個名字都不認得的文盲呢。

　　但是，人跟人不一樣啊，命啊。

　　心疼閨女，錢草蘭柔聲哄着，“嗳，梅香啊，媽下個月跟你姑再支點工資，給你也買套新衣裳好不好？就跟小丹身上那件差不多的......媽覺着你跟小丹個頭差不多，穿着指定也好看。”

　　“媽。”江梅香看了母親一眼，想說，這不一樣啊。

　　她跟姑姑小丹她們的差别，并不是一兩件新衣裳就能解決的。

　　“好了，這兩道題題型差不多，這道你自己試試看。”這邊，周芸将紙筆給了李小磊，讓他自己解題。

　　說完，端了茶缸剛要喝水，扭頭不經意就瞅見江梅香母女看着自己的眼神，那眼裡的癡迷和豔羨，讓周芸的心口狠狠一揪。

　　“咋的了？你們看啥？”

　　江梅香唇角微微一翹，羨慕道，“姑，你教小磊學習的樣子，真好看。”

　　錢草蘭又納起鞋底來，一面笑道，“梅香這孩子，是後悔當年書念的少了。她想跟你一樣，有知識有文化。”

　　“哦？”周芸看着江梅香。

　　江梅香忽而臉一紅，“姑，其實，我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

　　村裡，有好幾個跟她差不多大的姑娘，都早早嫁人了，有的都有孩子了。

　　而她，還能見到大世面，還能掙錢，已經心滿意足。

　　“這就好了啊？”周芸笑着過來，拉了張凳子坐邊上，對江梅香道，“梅香啊，你想有知識有文化，那就學嘛。

　　你在我這飯館，平時除了上客的時候忙些，其他時候，時間自由，你可以學習的。

　　這樣，周末，讓小丹陪你去書店，先買幾本書......”

　　“不不不，姑，太麻煩了，我其實就跟我媽那麼一說。”江梅香生怕學習的事會耽誤在飯館做事。

　　另外，在她眼裡，那學習念書是很神聖的事，她小學都沒念完，還咋繼續學習？

　　村裡有人考大學考了三四年了，還沒考上呢。

　　這學習哪有那麼容易的。

　　她雖然羨慕，但是，自己卻不敢碰！

　　周芸微微蹙眉，認真說道，“梅香啊，姑可不是跟你随口一說的哦。你年紀輕，比小丹還小一歲呢，人又聰明，是要學習的。

　　你看，小丹還在準備考試，想考夜大呢。

　　梅香，我知道，你小學沒念完，所以，以後就更得下工夫了。

　　周末，讓小丹陪你先去書店買些紙筆吧，我剛才想起來，家裡小學課本，中學課本都是現成的。

　　小軍小丹小磊他們仨都有呢，回頭我找出來給你用。

　　咱現在雖然不能在教室裡去學習上課了，但是，咱們可以在飯館裡，在出租屋裡，在一切能待的地方。

　　梅香，你記着姑說的話，隻要你想學，願意學，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可以去學，也都不會晚，知道嗎？”

　　“姑。”江梅香聽着周芸這些話，心裡大為感動，可是，她表達能力不夠好，一腔的話，不知要怎麼說，隻是眼睛紅紅的看着。

　　錢草蘭聽的愣了，然後疑惑的問周芸，“她姑，梅香這麼大了，還能念書？”

　　“不能去學校念，但是咱能自己學啊。家裡有我，有小丹呢，都能教她。

　　隻要梅香願意學，咱們總會有辦法的。”

　　錢草蘭聞言大喜，“梅香，聽見了吧？你姑說你能學。”

　　說完，眼睛也澀澀的，“你這丫頭，真是走了大運了，遇着了你姑......以後不管咋樣，你都得記着你姑的好，将來孝順你姑......”

　　周芸笑，“嫂子，說的遠了。”

　　江梅香卻重重點頭，“姑，能有你做姑姑，我，真的好幸運，也好開心。”

　　“傻姑娘。”周芸覺得自己真完了，她竟然還真有了做長輩的慈祥了。

　　“這樣，我回頭先将小學課本找出來，你先看看，要是學的不錯，咱就從初中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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