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床單被罩之後，周芸拿上自己的小挎包，喊上山杏。

　　“走，樓下就有家面館，咱去吃點東西，然後就去服裝市場。”

　　“嗯。”山杏開心的跟在後頭，路過衛生間門口的時候，她一扭頭，還能看到裡頭水池邊的鏡子，鏡子裡的姑娘眉眼彎彎，朝氣明媚。

　　出了賓館，周芸徑直帶山杏去上回吃過的那家面館。

　　許是已經過了飯點，面館裡并沒有什麼客人，老闆娘閑的在收銀台後坐着織毛衣。

　　見到有客人上門，也隻懶懶的問了一聲‘吃啥’。

　　周芸點了兩碗肉絲面，另外他們家的小食油炸臭幹子也要了兩份。

　　“這家臭幹子，特别的香，一會你嘗嘗。”周芸一邊拿了紙巾擦桌子，一邊跟山杏介紹。

　　山杏‘嗯’了一聲，欣喜的點頭，頭回跟着姑姑進省城出差，又是住賓館，又是下館子，新鮮！

　　沒一會兒，店員先端上來兩份臭幹子。

　　那一小碟裡隻有三塊，每一塊都炸的金黃，上頭撒了醬料，聞着特别的香。

　　周芸拿起筷子，一邊招呼山杏，“趁熱，嘗嘗。”

　　話音剛落，就聽見頭頂傳來驚呼聲，“周芸？”

　　“嗯？”周芸怔愣擡頭，正對上了陳小麗那張同樣驚訝的臉。

　　“真的是你啊？”陳小麗驚訝之中還帶着點驚喜。

　　周芸眨了眨眼，點點頭，“是我，不過，你在這？”

　　“哦，我在這裡打工。”陳小麗雙手在圍裙上搓了搓，随手就拉了張凳子坐邊上。

　　這會子店裡也沒客人，後廚的碗碟她也都洗的差不多了，有空可以說說話。

　　“姑？”山杏不認識陳小麗，就朝周芸看了眼。

　　周芸微微一笑，溫聲介紹，“哦，這是姑以前廠裡的同事。”

　　“對，我跟你姑以前是一個廠裡的，老交情了。”陳小麗熱絡的跟山杏說。

　　周芸撇撇嘴，低頭吃臭幹子。

　　陳小麗自顧自說着，“我也沒想到今天會在店裡遇見你們，對了，你們來省城幹啥？”

　　“做點小生意。”周芸吃了一塊臭幹子，扭頭往廚房那邊望了一眼，“面條煮了沒有？”

　　“在煮了，馬上就好。”陳小麗回答，又問，“啥生意啊？都到省城來了？我記得你不是開了家飯館嗎？咋的飯館不做了？”

　　“做啊。”周芸道，“飯館現在有我嫂子和大侄女在看着，我又開了家女裝店，這回帶着我侄兒媳婦過來進貨的。

　　你呢？在這裡打工，還習慣？”

　　“我？”提到自己，陳小麗神色微微有些疲倦，“還行吧。”

　　“陳姐。”這時，廚房那邊大廚喊她。

　　陳小麗應了一聲，起身對周芸道，“面好了，我給你們端過來。”

　　随後便到廚房端了兩碗肉絲面過來。

　　周芸在吃面，陳小麗就在她邊上絮絮叨叨起來。

　　話說，年前她跟家裡人吵架，一怒之下就離家出走，也沒回娘家，直接坐了車子來到了省城。

　　到了省城之後，人生地不熟的，那時肚子餓，就到這家面館吃面，過後，看到店裡忙，老闆夫妻倆有點忙不過來，她就幫着收收碗碟，掃掃地。

　　後來，老闆娘就問她願不願留下來做雜工？

　　工資雖然不高，但是，包吃住。

　　于是，陳小麗就留了下來。

　　每天忙忙碌碌的，日子過的也快。

　　隻是，頭一回自己離家在外的，心裡怪孤單的，所以，在這裡見到周芸，就覺得跟親人一樣，太親太親了。

　　“也不知我走了，他們都咋樣了？”陳小麗一頓絮叨完，又在惆怅的歎息着。

　　周芸瞅了她一眼，“年前，好像是臘月二十八還是二十九那天，你大兒子上我家找過你，看他那樣，似乎挺着急的。”

　　周芸用的是‘着急’一詞，而非‘擔心’。

　　“呵。”陳小麗聽完也是自嘲一笑，“他那不是着急我不見了，他是着急我走了，家裡一攤子的事沒人做，孩子沒人管，他媳婦兒要跟他鬧呢。”

　　周芸聳聳眉，繼續吃面，因為她覺得陳小麗說的就是事實。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陳小麗還有原主，都是被家庭剝削的女性，付出辛勞也就罷了，還一直得不到理解和尊重。

　　所以，從這個層面來說，周芸也挺同情陳小麗。

　　“那你以後咋辦？”

　　陳小麗吸了口氣，又朝收銀台那邊望了一眼，老闆娘正專注的織毛衣呢。

　　于是，她湊近周芸，小聲道，“我先在這幹着，好歹先攢點錢，等回頭攢夠了錢，我也開家面館。”

　　“不回家了？”周芸笑問。

　　陳小麗神色有些黯然，那個家是她一手操持的，那麼多年了，她怎麼舍得呢。

　　她當然想回。

　　可是，這些離家的日子，她也好生的想過，想的清清楚楚的。

　　她若回去了，就會重複過去的日子，每天掙紮在無盡的瑣事中，做不完的家務，帶不完的孩子，老大家的帶大，還有老二家的，等孩子都帶大了，她大約也老的不能動了。

　　而且，這些都在其次。

　　關鍵是她勞心勞力，所有人都覺得理所應當。

　　他們會覺得上班辛苦，一回家，她就得飯菜端上桌。

　　每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絲毫不會想到她在家帶一天孩子做一天家務甚至晚上沒有覺睡有多累。

　　不，也許他們能想到很累，知道她辛苦。

　　隻是，這種累、這種辛苦不落在他們的身上，他們便不會去做任何改變。

　　隻要她不吭聲不反抗，日子就會一天天的這麼煎熬的過下去。

　　但是，陳小麗本就不是個能煎熬受氣的主。

　　年輕的時候，不受婆婆待見，她甯願自己辛苦，一邊上班一邊拉扯着三個孩子長大。

　　現在老了老了，竟還要受兒女的氣？

　　她受不了。

　　都說養兒防老，她現在還沒老到那份上呢，就指望不上了，等老到沒用了，還能指望他們？

　　陳小麗早就灰心了。

　　“不回了。”她笑着對周芸說，“我現在這樣挺好，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哈哈。”

　　周芸也沒再說什麼，吃完面，付了賬，帶着山杏徑直離開。

　　臨走前，陳小麗将她送到店外，還囑咐着，“今天不走嗎？晚上再過來吃面？那個，我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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