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的速度肯定是比不上自行車的，安溫雅坐著牛車晃悠了差不多兩個小時的時間才到縣城，這會兒天已經徹底大亮了。

　　趕車的老牛叔本來就姓牛，據說以前是在專門給老爺家養牛放牛的，在這方面是老手，對待家裡的老黃牛那就跟對待自己親兒子似的，寶貝的不得了。

　　因為家裡兒子少，勞動力也少，所以用牛車來往縣城和大隊之間，賺點家用錢，這也是村裡允許的。

　　平日裡來往一趟，一個也就兩分錢，像安溫雅這樣包車來回的話，最多五毛錢。

　　牛車到供銷社門口的時候，安溫雅特意讓老牛叔把牛車停在路邊，而她跳下車看著熱鬧的供銷社，隻思考了一個問題，自己能不能擠進去。

　　「今兒個周末，許多工廠裡面的人都放假休息，這一大早上的都是出來買東西的，娃子你要買啥啊？」

　　老牛車把車停在路邊空地上，好奇的看著安溫雅。

　　「老牛叔，早上出門的時候我阿婆讓我買點大骨頭和肉回去，燕子這不是還要養傷嗎，阿婆準備給她再熬點骨頭湯喝。」

　　老牛叔笑著點了點頭：「你阿婆人好心善，一直都是這樣的。那你快去吧，放心，叔兒就在這等著。」

　　「哎，那你站背風的地方，別涼著了！」安溫雅囑咐了一句之後，便用自己那靈活的小身闆快速擠進了人滿為患的縣城供銷社。

　　這要是放在半年前，還在家裡當廠長千金的她，一定不習慣這種環境，但下鄉快半年了，下地幹活她可能沒練出來本事，但是這種貼近民生的事情，她已經開始熟能生巧了。

　　「都讓讓，都讓讓，一個個排好隊，都別擠！」

　　「說你呢，不許往前擠，不然就別買了。」

　　「新到貨的棉花、被面，要的都來排隊，一個個買。」

　　「棉花一斤一塊五，被面十五寸一個四塊八，要買的準備的好和票，過來排隊。」

　　雖然臨近過年還有不少的時間，但是這會兒已經開始有人家準備買東西了，加上秋收過後好多要結婚的，這買東西的人就更多了。

　　供銷社裡面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售貨員扯著脖子喊話，臉上多少都帶著點不耐煩的神色。

　　頭頂上的標準，其中一條明顯寫著【不可以打顧客】【不可以扒拉售貨員】

　　安溫雅踮著腳看了一眼喊著賣棉花和被面的櫃檯，發現後面的貨架上放著好幾套棉花和背面，但是棉花感覺不太厚實，背面的顏色也不算好看，而且這價格放在這個小縣城裡並不算便宜，但是排隊買的人卻不少。

　　安溫雅倒是沒往那邊擠，轉身向著賣肉的櫃檯走去。

　　「兩斤排骨，兩斤大骨棒，再要三斤五花肉。」安溫雅紅著小臉擠了進去，擡手將錢和票率先放在了櫃檯上，就這會兒還差點被身後那位人高馬大的大娘給擠的差點翻到櫃檯裡面去。

　　「都別擠了，再擠就都別買了。」

　　那位賣肉的售貨員下意識的抵住了面前小姑娘的肩膀，看小姑娘被擠的小臉漲紅，好好地辮子都有些亂了，頓時對著後面不滿的喊了一句。

　　「謝謝大姐！」安溫雅雙臂抵著面前的櫃檯，揚起小臉對著賣肉的大娘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大娘今年都四十了，被面前這個長得賊拉好看，又白白嫩嫩的小姑娘被叫大姐，就連大早上被吵出來的煩悶心情都好了不少，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笑看著安溫雅。

　　「你這小孩可真會亂叫，啥大姐啊，我都能當你媽了。這大周末的咋不讓家裡大人來買東西呢，再把你這小身闆給擠壞了。」

　　安溫雅多少有點尷尬的扯了扯嘴角：「大姐，我不是小孩，我就是家裡大人，我妹妹幹活受傷了，阿婆讓我來多買點肉回去，給妹妹好好補補。」

　　賣肉大娘一聽這話，瞬間腦補出一連串悲慘家庭，無父無母，姐妹跟年邁奶奶相依為命的劇情，晚上忘了，要是真著如此，安溫雅也沒辦法豪氣的一下子買那麼多肉。

　　「那行，你站穩了啊，大姐給你割肉。」

　　賣肉大娘也不糾結稱呼了，讓一個這麼漂亮，笑起來又甜的小姑娘叫大姐，這心裡還挺得勁兒，總比她家那個挨千刀的天天對著她喊老娘們好聽多了。

　　這一高興，賣肉大娘轉身手起刀落，割的五花肉肥肉相間，看著就不錯，排骨挑的也是精排的部位，大骨棒一根都快比安溫雅小胳膊粗了。

　　「大姐，那些豬下水賣嗎？」安溫雅墊著腳尖，半身都趴在了售貨台上，一臉垂涎的看著櫃檯裡面那一捅豬下水。

　　「這是連著兩頭豬一起從肉聯廠送過來的，基本上都沒人買，你想要啊。」

　　賣肉大娘看了一眼那一桶豬下水，沒人買的原因是因為很多人都懶得收拾那一堆東西，基本上最後都會被他們這些供銷社員工低價買走。

　　「那個……可以賣給我嗎？」安溫雅一臉期待的看著賣肉大姐，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彷彿帶著水汽，晶瑩水潤，微微帶著笑意，讓人往往看上一眼，就想滿足她全部的願望。

　　給你，都給你，你還想要啥！

　　賣肉大姐深吸一口氣，下意識的就點了點頭：「成，你等著啊，一會大姐都給你裝好。」

　　「謝謝大姐，您人真好。」嬌糯清脆的聲音彷彿還帶著濃濃的驚喜與喜悅，讓人聽了都覺得心情跟著好了不少。

　　「能不能快點啊，這後面還等著呢！」

　　不耐煩的聲音從後面傳了過來。

　　剛剛還一臉慈藹的賣肉大姐頓時虎著一張臉，對著後面排隊的一聲大喝：「喊什麼喊，沒看見這正忙著呢嗎，那麼著急去別地兒買啊，別在這排隊了。」

　　賣肉大姐把安溫雅要的肉和骨頭都切好之後，看了一眼那一桶豬下水，直接連捅一起拎到了櫃檯上。

　　「這麼也沒啥能裝這些東西的，要不你連捅一起拿回去吧，回頭再給我送回來就行。」

　　安溫雅頓時臉上的驚喜更濃了幾分，連連點頭道謝：「謝謝大姐，您人真的是太好了，我過兩天一定給您送回來。」

　　「不急，反正是肉聯廠那邊的，他們一個月才集中過來收一次。」賣肉大姐十分爽快的擺了擺手。

　　反正不是他們供銷社的東西，丟了她都不心疼。

　　安溫雅把裝肉和排骨的袋子一起放在了小桶上面，隨後一手拎著捅，一隻手放兜裡一抹，抓了兩三顆水果糖出來，墊著腳尖，直接塞進了賣肉大姐的衣兜裡。

　　「知道您在這工作不缺這些，就是我的一點心意，您別嫌少啊，這是我家裡人在滬市那邊買的水果糖，大姐回去給家裡娃娃們嘗個新鮮。」

　　「哎呦，你這個小孩兒。」賣肉大姐沒想到最後還有這個驚喜等著，頓時一手摸向自己衣兜，一邊無奈又好笑的看著安溫雅。

　　安溫雅嘿嘿一笑，拎著小桶，轉身對著賣肉大姐揮了揮手：「大姐，我走了，過兩天再來。」

　　「去吧，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大姐，那小姑娘捅裡抓的啥啊，也給我來點唄，你這動作也太慢了，後面還排這麼多人呢。」一個中年男人，穿著一身髒兮兮的工作服，從賣肉的隊伍裡面探出頭來，不滿的又好奇的對著賣肉大姐喊。

　　賣肉大姐頓時一臉不樂意的冷著一張臉，狠狠瞪向那個叫自己大姐的大老爺們：「一個老爺們咋那麼多好奇心呢，那是我專門給我妹子提前準備好的，不行啊。我自己家妹子都來排隊賣肉，連個後門都沒走，我慢點給她切咋啦，愛買不買，不買就趕緊走。」

　　中年男人撇了撇嘴，卻不敢再說啥了，這肉要是沒買回去，家裡老娘們又該嘟囔了，他可惹不起。

　　安溫雅扭頭看了一眼，微微一笑，轉身快速往外面走。

　　這供銷社人可太多了，她都快被擠沒了。

　　好不容易出了門，提著小桶快速走到了牛車旁邊。

　　「呦，這咋還提著個捅回來呢。」那桶還是個藍色的塑料桶，上面印著肉聯廠三個字呢。

　　「碰到個親戚家的熟人，買了點豬下水回來。沒東西裝了，就借了一個桶。」安溫雅隨便找了個借口，把桶在車上找了個地方固定放好，接著說道：「叔兒，你看一下，我馬上就回來。」

　　「好好，不急，放心去吧。」老牛叔看著小姑娘跑遠，笑著搖了搖頭。

　　這丫頭可了不得啊，肉聯廠都有親戚，那可是很多人盼著進都進不去的好地方啊。

　　無中生親戚的安溫雅快速跑到旁邊的國營飯店，買了幾個肉包子這才跑回牛車。

　　等老牛叔坐在牛車接著往縣醫院去的時候，安溫雅從後面遞了個肉包子過去，笑眯眯的說道：「叔兒，趕緊趁熱吃一個。」

　　「哎呦，這可使不得！」老牛叔連忙往旁邊躲了躲，想要伸手推拒，又怕自己手埋汰把那白白胖胖泛著肉香的肉包子給弄髒了。

　　「有啥使不得了。」安溫雅直接把包著肉包子的油紙塞進了老牛叔的手裡，笑著坐回自己的位置，「這大早上的麻煩您，本來就該好好謝謝的。況且這肉包子買來就是吃的嘛，可別跟我客氣了，你快趁熱吃了，不然味道就不好了。」

　　「你這丫頭啊。」老牛叔小心翼翼的捧著手裡的肉包子，心裡那是暖烘烘的。

　　他給大隊上的人趕車也趕了十幾年了，他和老伴兒身體都不好，家裡就一個兒子，大隊長照顧他們家，讓他能掙個糊口錢。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因為這個感謝他呢。

　　「叔兒，快吃吧，趁熱！」安溫雅笑眯眯的從後面探出個小腦袋，那小臉上的笑容彷彿是個小太陽，能驅散所有的冰寒。

　　「好好，叔謝謝安丫頭了。」老牛叔慈藹的看著安溫雅，那眼神彷彿在看著自家招人稀罕的小孫女。

　　「不客氣！」安溫雅笑著搖頭。

　　隻不過老牛叔沒捨得吃，隻是小心翼翼的聞了聞，就用油紙袋把肉包子包好揣進了懷裡。

　　安溫雅看了一眼，突然想到阿婆閑聊的時候提到過老牛叔和老牛叔的老伴兒。

　　好像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特別好。當年鬧飢荒的時候，老牛嬸為了剩下一口吃的給丈夫和兒子，差點沒把自己餓死，也是那個時候傷了身子骨，一直都需要吃藥，老兩口之後也沒再要孩子。

　　不過，別看老牛叔平日裡總是很嚴肅的樣子，而且除了村裡的幾個老夥計以外，很少接觸其他人，但是其實人特別好，誰家有啥事用牛車的話，無論幾點他都會起來，特別是有急事的時候，家裡困難的都不會收他們的錢。

　　「叔，那個肉包子你吃了。這個給嬸兒帶回去。」安溫雅又塞了一個油紙袋到老牛叔懷裡，塞完就連忙往車尾挪了兩下，笑眯眯的耍賴道：「可不能給我了啊，我買了好幾個呢，吃不完就該浪費了。」

　　「你這丫頭……一個就夠了。」

　　「嘿嘿，讓你收著就收著唄，還跟我客氣啥啊。」安溫雅直接連借口都不找了，直接一副小孩子跟長輩耍賴的模樣，坐在車尾搖頭笑著，說啥都不伸手接過來了，眼看著前面就是縣醫院大門了，安溫雅轉身都不等車停，直接就跳了下去。

　　嚇的老牛叔連忙拉近了手裡的繩子，瞪著安溫雅大喊：「哎呀喂，你這個虎丫頭，慢點，別摔了！」

　　「放心吧，我爺說我就是個猴兒，靈活著呢！」安溫雅往大門一邊跑，一邊回頭對著老叔擺手，「叔，我先進去了，你找個背風的地方等著，記得包子趁熱吃。」

　　老牛叔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看著那小姑娘跑走的身影，眉眼中滿是慈愛的溫和：「平時不說話的時候看著挺文靜的小姑娘，咋就這麼虎呢，難怪被她爺說是個猴兒。」

　　猴兒……

　　不是！

　　是安溫雅，抱著一袋肉包子熟門熟路的找到李紅燕的病房，推開門進去見兩個人還在收拾東西呢，人一走進去，裡面的兩個人都聞到了一股肉包子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