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天裡寒風呼嘯，光是吹刮在人的臉上，就刺骨得生疼，中年女人拎着一個十幾歲的小夥子，看着沈莞紅撲撲的臉，再看看店裡的環境，有了猶豫。

　　沈莞趁機抓住她冰涼的手：“沒事兒，阿姨您進來坐坐，吃不吃飯的無所謂，先暖和暖和，别凍着孩子。”

　　“那……就進去吧。”

　　沈莞聽女人松口，立刻打開店門，請母子倆進來。

　　将菜單放在桌子上，又倒了兩碗溫水後，她笑着說：“二位先看着，咱家今天剛開業，我得出去拉拉人氣，你們點好了喊我做就行。”

　　“你去忙吧，沒事兒……”中年大姐爽快的答應。

　　沈莞開門出去了，隻剩下大姐跟兒子坐在桌子前，有暖烘烘的火牆烤着腿，女人戳了搓膝蓋，終于緩解了身上的冷意。

　　她眼神熾熱的看着面前的大男孩，然而對方卻始終低着頭，不看她，也不願意說話。

　　“兒子，你就算要給媽定罪，也至少聽我解釋一下。”

　　少年發出一聲哼笑：“從你走的那天，你就不是我媽！”

　　“可是當時的情況，我不走能怎麼辦？你爸在家裡完全就容不下我，每天都跟我作鬧，挑我的毛病，我哪怕跟他多生活一天，都無比痛苦。”女人說着，熱淚順着眼眶滾落，她擡起手，用袖口去擦拭。

　　“那你為什麼不帶我一起走？為什麼要把我留給他？”少年的手在桌子底下緊緊的握住，如果他拿到上面，女人就會看見他長了滿手凍瘡，坑坑賴賴烏黑的表皮，有的地方因為脫皮嚴重，還浸着血。

　　“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怎麼不想帶你走？可是媽當時身上沒有一分錢，連自己吃飯都成問題，要怎麼養活你？”

　　少年聽到這話，隻是笑，狼狽的，痛苦的，悲傷的……種種複雜情緒交織在一起。

　　“是，所以這麼長時間，我看你過的也挺好的，完全沒有必要回來管我這個拖油瓶！”少年突然站了起來，神情複雜的看了眼女人，擡腳就走了。

　　“兒子，兒子……”女人腳跟着腳的追了出去。

　　大門外，沈莞還在拉攏客人，冷不防母子二人先後從店裡跑出來，她連一句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倆人的身影就走遠了。

　　沈莞在原地愣了半秒鐘，便不受影響的，繼續拉人氣。

　　猛地一陣寒風襲來，天空上方都籠罩起了烏雲，路上的行人腳步都很快，盡管沈莞臉上的笑容再熱情，也不能使他們停頓片刻。

　　沈莞直到感覺身體被凍得發僵，才不得不返回店裡。

　　站在母子倆坐過的位置，她拿起菜譜尋找問題，也許是菜價太貴，她高估了人們的消費能力？

　　想想還是不内耗了，她才開業第一天，在沒有網絡的八十年代，不好宣傳也沒有方法造勢，現在又逢學生放假，吃飯的人少也很正常。

　　她隻要保持平穩的心态，堅持做，相信不可能沒有一桌客人上門！

　　沈莞剛要收起菜譜，就聽見大門響了一聲。

　　“歡迎光臨。”她立刻來了精神，轉過身，發現是那位剛才來過的母子倆人中的女人。“阿姨……”

　　“我，我手套落在這兒了。”女人盡管笑着，可是怎麼也掩飾不住剛剛哭過的痕迹。

　　她整個人杵在愣神的狀态，尤其在拿起手套後，抑制不住喉嚨裡的哽咽，突然崩潰，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阿姨，您是不是有什麼困難，相逢即是緣分，要是方便的話您說出來，看我有什麼能夠幫你？”

　　沈莞不是為了留她吃飯才熱心，而是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哪怕别人嘲笑她多事，嘲笑她傻也好，她隻堅持做自己認為對的事。

　　就像有句話說的。

　　——縱然這個世界破爛不堪，卻有那麼多人去願意為它縫縫補補。

　　沈莞就是那縫縫補補中的一員，即便自己身處困難，她依然願意對有需要的人，伸出援手。

　　女人被沈莞溫柔的話溫暖着，但仍然感覺渾身冰冷。

　　她滿腦子都是剛才握住孩子的手，那明明是一雙應該握筆的手，上面卻長滿了凍瘡，她的兒子……到底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在那一刻，她的心髒像是被一萬把箭穿透，鮮血淋漓的她滿心懊悔，為什麼當初沒有把孩子一起帶走？

　　她握着拳頭，一下又一下捶打心口，從眼眶滾落下來的淚水，滴在沈莞的手上。

　　“阿姨，我看出來你心裡很難受，可咱們還得振作，隻有振作起來，才能解決問題，你說對不？”沈莞柔聲勸慰着，也許她的話給了女人激勵，女人很快就收斂了哭聲，擦掉眼淚站起來。

　　沈莞見桌子上的水涼了，準備給她去重新倒一碗，女人說道：“妹子你别忙了，給你添麻煩，真是不好意思，我現在也沒有心情吃飯，要不你随便給我做點兒啥，我打包帶走吧？”

　　女人來來回回折騰了這麼半天，沈莞在旁邊又是陪伴，又是安慰，她不點些東西，也說不過去。

　　沈莞見她要打包飯帶走，自然不會把人往外推。

　　“好，阿姨，我給你做一份揚州炒飯行不？”

　　“行。”女人在桌子前坐了下來，握着那副手套，又一次沉浸在痛苦中。

　　沈莞去了廚房，從開火到備菜、炒飯隻用了不到十分鐘，一盤香噴噴的飯就端出來了，這個時候買不來那麼多塑料袋，也沒有一次性打包盒，隻能用牛皮紙袋給她裝上。

　　“阿姨，您的飯。”

　　女人擦幹眼淚，站起來問：“多少錢？”

　　“一塊錢。”

　　“你這兒的飯還挺便宜的。”女人由衷的說。

　　沈莞便給她解釋道：“因為附近就是學校，我主要招待的還是學生們，價格不能定得太高。”

　　沈莞的菜譜上，最上面的就是炒飯，面條和蓋澆飯，有葷有素要價也都不貴。

　　女人交了錢，帶着打包好的炒飯離開。

　　沈莞的生意就這麼開了張，當她将那具有‘紀念意義’的一塊錢放進錢匣，她頓時又充滿了無比的信心。

　　也許是她做了好事，财神爺就給她發了财運。

　　剛才那位大姐才剛走，就有三五個年輕人，開門進了飯店。

　　沈莞滿身幹勁兒的拿着菜譜去迎接：“歡迎光臨，幾位看看吃點兒什麼，咱們家炒房炒菜，蓋澆飯蓋澆面和炒菜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