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周洵的提議，見面場所定在靠近公園的一家國營飯店裡面。

　　這飯店以烤鴨聞名，平日裡是一座難求，想要在裡面搓頓飯，還得托人找關系。

　　周洵默不作聲就把事情辦好了，姜楠和周家母女都不知道其中的難度。

　　倒是那應邀而來的老李，走到飯店門口時，眼睛裡面就透出了幾分審視。

　　周母這邊帶着兒子兒媳女兒一起來，老李那邊也帶了他的一對子女。

　　“爸，你那相好請我們在這兒吃飯？”老李的女兒塌鼻大臉，長得又高又壯，半點都不像她爸。

　　老李本人長得斯文俊秀，哪怕如今上了年紀了，走在人群裡還是能看出年輕時的風姿。

　　“大妞，待會兒見着人你客氣點，别一上去就跟吃槍子一樣。”

　　這個女兒似乎有前科，老李不免擔憂地又叮囑了一遍。

　　“知道了知道了不會壞你好事的，”大妞顯得有些不耐煩，“老頭，我跟你先說好，待會兒要是讓我們付錢，我可當場翻臉啊。”

　　“你這孩子，”老李氣罵一聲，“這飯店有多難訂你又不是不知道，飯店都是人家給搞定的，就算叫咱們出點錢又怎麼了？”

　　一直沒說話，隻睜着眼睛打量四周的李昌說話了：“爸，看你這回是真喜歡上那個鄉下婆娘了，之前可沒有哪個女人能讓你說出掏錢也無所謂的話來。”

　　“那可不行！”李大妞眼睛瞪得賽銅鈴，“你玩玩也就算了，來真的我可不同意，要是讓我小姐妹知道你給我找了個村婦當後媽，我的臉可往哪兒擱？”

　　老李拽了一把女兒的粗壯胳膊：“你小點聲兒，想讓别人都聽見麼——不管以後怎麼着，今天你别給我丢臉。”

　　李大妞極其不滿：“還丢你臉呢，就幾個鄉下人，難不成要我捧着不成？”

　　李昌似笑非笑，看着這個蠢妹子，心道：你就鬧吧，最好把老爹給惹怒了，以後少一個人跟自己分家産。

　　這個時候的國營飯店包廂很少，而且大多數都是十幾人的大圓桌，周洵權衡比較了一番，挑選了大堂角落的位置。

　　雖然是在公共區域，不過借着一根牆柱的遮擋，地方還是相對隐秘的。

　　老李一家子一進來，姜楠就看見人了。

　　她推推身邊坐着的周洵：“洵哥，你不覺得這人……很眼熟嗎？”

　　周洵同樣也在怔愣中，原因無他，實在是這人不管是氣質還是五官輪廓，都與已經去世的周父有六七分相似。

　　姜楠壓低聲音：“咱媽這是在搞替身文學啊？”

　　說話間，老李那幾人已經走到了桌前：“心蘭妹子，你們已經到了啊？”

　　“我們住的近，”周母起身幫忙拉開了凳子，“來，過來坐。”

　　“這是你兒子兒媳吧？”老李自然而然地在周母邊上入座，“介紹一下？”

　　這人的一派主人架勢讓周洵皺了皺眉。

　　“您先介紹一下您這邊的呗。”姜楠微擡下巴，朝着老李的兩子女示意了一下。

　　被反向要求的老李暫時沒看出來有什麼不高興：“這是我兒子李昌，今年二十五歲，在紅星印刷廠上班；這個是女兒大妞，比她哥哥小兩歲。”

　　周母見對方都介紹過了，便站起來帶着老李一一認人：“我兒子周洵，以前是當兵的，他媳婦是醫生，小娅你已經見過了，就不多說了。”

　　老李在說起自己兒子的工作單位時還是挺神氣的。

　　一聽周母說周洵是當兵的，姜楠又是個醫生，那點自以為是的得意就淺了下去。

　　“當兵的？”老李笑得和善，“在哪個隊伍？”

　　周洵不疾不徐地答道：“您沒聽清楚，是之前當過兵，現在退役在家。”

　　老李表情不變：“退役軍人出路好的，找工作不難。”

　　周洵笑了笑，沒做聲。

　　“你是醫生？”李大妞就坐在姜楠對面，“在哪個醫院呐。”

　　姜楠不是以貌取人的，偏偏這李大妞的面相，着實叫她心生不喜，回答的語氣也就淡了：“我是到京市大學來當插班生的。”

　　李大妞可不如老李那麼八面玲珑，一點心思眼兒可全在臉上挂着呢：“嘁……原來是當插班生，這就算醫生啦？”

　　老李臉放下來：“大妞，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心蘭妹子，這孩子的娘死的早，沒個正形的，你多擔待。”

　　周母不知道是着了什麼道，姜楠和周洵一眼就能看出老李同樣不是善茬，偏偏平日還算精明的周母，特别吃老李那套。

　　“诶，這有啥，我家幾個孩子，也是個個不省心的，”周母笑得挺開心，“還好現在熬出來了。”

　　老李心有所感地歎口氣：“是啊，一個人把孩子拉扯長大太辛苦了，也就這年頭生活好了，才敢考慮自己的事。”

　　老李邊說着，不忘誇一下自己的兒女：“我這兩個倒是巴不得我趕緊找個老伴，次次都撺掇我去找老太太哩——你家孩子肯定也不反對吧？”

　　周娅的臭臉和反對老李不可能看不出來，故意這麼說，倒是叫周母尴尬了。

　　周娅撇着嘴，很不服氣地歪過臉去。

　　“隻要是合适的，我們當然不反對，就怕遇上不老實的，上當受騙。”周洵聲音低沉又富有磁性，配上他那張臉，路過的女服務員都忍不住要多看上兩眼。

　　李昌心中嫉妒，講話跟放槍子一樣：“這年頭騙子也得挑挑人呢，指不定京市的騙子比哪個旮旯鑽出來的阿貓阿狗有錢多了，你說騙子圖啥？”

　　阿貓阿狗之一的姜楠應道：“既然京市的屎都是香的，那京市的城裡人肯定也看不上這小飯店地方，趁還沒點菜，要不咱移步對面樓去？”

　　公園對面是建在曆史建築群裡的高級飯館，被人戲稱為“國賓樓”。

　　李昌聽出來這模樣好看的村姑是故意拿國賓樓怼自己，冷哼道：“國賓樓那是要見證明才給進的，就怕我請了，你們也進不去。”

　　周洵揚揚眉毛：“如果我們能進去，吃飯的錢你們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