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組長僵硬地扯出一個笑：“組織當然不會做這樣的決定，是我們看到劉主任的艱難，自己想要幫一把。姜楠同志，你丈夫是退役軍人，肯定能理解我們的決定。”

　　“呵呵，你們的決定關我什麼事？”姜楠的氣質是矛盾的。

　　她笑的時候像塊粘了蜂蜜的桂花糕，整個人都是甜的。

　　不笑的時候又充斥着遙遙相隔的距離感。

　　就好比現在，姜楠那雙深深的黑眸面無表情地盯着人看，饒是大組長也着實被唬住了。

　　“姜、姜楠同志……我們是一個集體……”

　　“既然是一個集體，那你為什麼不把自己組長之位讓出去給劉主任？”姜楠笑呵呵的，“我沒記錯的話，組長同樣也能分到單人宿舍，我想劉主任夫妻倆擠一擠也是樂意的。”

　　“那不一樣，”大組長的臉色愈發難看下來，“我這組長之位承蒙是組織看得起，怎麼能随便就讓呢？”

　　姜楠反唇相譏：“可是我這教職工宿舍也是承蒙組織擡愛，怎麼能随便就讓呢？”

　　“姜楠你——”

　　大組長沒跟姜楠接觸過，原本看她長得柔柔美美一小姑娘，而且還是個特聘的，背後又沒靠山，就想着拿她下手，先給自己撈一通表揚。

　　結果這是一腳踢到了鐵闆上。

　　“姜楠，”軍醫院的小組長說話語氣還不如大組長那樣和氣，倒有幾分咄咄逼人，“你不要不識好歹，這可是一次向組織表達自己進步決心的機會。”

　　“呵，”姜楠冷笑，“留着你自己用吧。”

　　“姜楠！”論年紀，這小組長應該跟姜楠差不多，但她說話那氣勢倒更像個長輩，“你這樣脫離集體的行為是最不恥的，如果你日後遇到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們可是會袖手旁觀的。”

　　“你随意。”姜楠比了個“請”的手勢，“不用對我道德綁架，這招不管用。”

　　說罷，姜楠不再理會神色各異的衆人，扭頭就走了。

　　車廂内，周洵在第六次探頭張望時，終于看到了回來的姜楠。

　　“怎麼去了那麼久？”周洵看了眼姜楠的臉色，“讨論啥了？”

　　姜楠從袋子裡掏出個地瓜來：“哥，吃麼？”

　　周洵眉心一擰：“姜楠，有事别瞞我。”

　　“……”姜楠無聲地歎一口氣，找出個小刨子給地瓜削皮：“哥，不是故意瞞你，是覺得那點狗屁倒竈的事，聽了影響心情。”

　　周洵搶過姜楠手中的地瓜和小刨子：“給我來，就你這三腳貓功夫，皮削好了瓜也沒了。”

　　姜楠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尖。

　　“說說吧，”周洵的手指十分漂亮，就算是削地瓜的動作，看着都叫人賞心悅目，“什麼事叫那群人臉臭成那樣子了？”

　　姜楠看看左前方位子上坐着的小組長，壓着聲音簡單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你做得不錯，”周洵誇獎道，“這種滿嘴大義，實則隻會占便宜的家夥，得逞一次就會變本加厲的。”

　　姜楠稍有些詫異地睜大眼睛：“洵哥……我還以為你……”

　　“怎麼，以為我當過兵，就會處處舍己為人，先人後己？”

　　姜楠長長的眼睫顫了顫。

　　“那也要看對象的，”周洵将削好的地瓜塞進姜楠手中，“我現在也是有家有室的人了，總不能再繼續冤大頭……就是如果因為這件事跟他們鬧翻，對你接下來的進學活動會不會有影響？”

　　姜楠将地瓜一分為二，大的那瓣留給自己，小塊的給周洵：“不要緊，就這群半吊子小年輕，不來煩我就行了，還指望他們呐？”

　　周洵咬了一口地瓜，清甜的味道讓他眉眼都柔和了下來：“說得好像你自己不是小年輕一樣。”

　　“我心理年齡比他們成熟多了，”那可不，姜楠這加起來可都算百歲老人了，“咱目的跟他們不一樣，混不下去了就撤，反正咱就是來求醫的，又不是真要搶那什麼标兵稱号。”

　　姜楠曾經到過最高處，那上面又冷又孤獨，風景倒是好的，可是沒有陪她看風景的人，除了刺骨寒風以外，她沒覺得有什麼意思。

　　現在這個“先進标兵”的稱号她确實沒放在心上，隻想着趕緊聯系上那位朱姓醫生，好問清楚查理說的離魂症患者的事。

　　可是這批洪江市過來的醫生，尤其是軍醫院的，在小組長的帶領下，愣是把姜楠看作了破壞集體活動的敵人。

　　一下火車，這群人就抱團在一起，對着姜楠和周洵好一陣嘀咕。

　　“诶，車來了。”一個紮着兩根麻花辮的女青年興奮地念着車牌号：“是那輛吧？來接我們的？”

　　“滴滴滴——”

　　車喇叭響起，一輛半舊的中巴客車停在這群人面前。

　　司機探出個腦袋：“同志們，可是要去京市大學的？”

　　“對對！”麻花辮興奮地招手，“我們是洪江市過來的插隊學生，我叫萬甯。”

　　司機年紀挺大，見着這群青春活力的年輕人也是滿面歡喜：“快上車吧，就等你們這一批了。”

　　中巴上已經坐了不少人，是另一個城市過來的插隊學生。

　　“诶？怎麼還有個坐輪椅的啊？”有人好奇地看向排在隊伍最後等待上車的周洵，“嘿，長得可真俊兒！”

　　“哪兒呢？我瞧瞧——”她的同座貼着車窗往外瞧，“哎呀，還真是頂好看的，可惜是個瘸子……”

　　“你不是學正骨的麼？跟他醫醫？說不定他一個感動就嘻嘻嘻……”

　　“你瞎說啥呢，沒看人家後面跟着個姑娘麼？”

　　“哎喲！那姑娘可真漂亮！”

　　“漂亮姑娘？哪裡哪裡？”

　　不管哪個時代，顔值都是第一生産力。

　　一聽有漂亮女青年，車上的男性醫生也都來了興趣，紛紛要往外頭看。

　　“哦——确實怪好看的。”

　　“哎呀笑起來好甜！”

　　“她跟輪椅上那哥們啥關系啊？總不會是夫妻吧？”

　　“别說了人家要上來了！”

　　中巴司機笑眯眯地聽着這群小年輕們熱烈的讨論，終于頂不住好奇看了姜楠一眼。

　　下一秒——

　　“杜夫人？”司機驚詫地喊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