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闆是我們廠長，哪能這種小生意，還用得着讓他特地跑這一趟？哦，對了，我叫趙軍。”穿着中山裝的男人笑着，大剌剌的扯了一把椅子，就這麼坐到了倆人中間，還故作深沉地整理着袖子口，推着鼻梁上架着的眼鏡，一本正經地開始自我介紹：“我是我們廠的負責人，小生意跟我談就行，要是我這都不過關，就用不着麻煩吳老闆了。”

　　趙軍的語氣傲慢，那高揚着的下巴就沒低下來過，就差用那倆鼻孔看人了。

　　姜楠兩輩子加在一塊，牛鬼蛇神見得多了。

　　她不露聲色地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那這麼看，你們廠的經濟效益還行啊，大冷天的，還讓你跑這一趟，可真是辛苦了。”

　　姜楠擡手給趙軍倒了杯茶水，臉上始終挂着笑模樣，特地讓服務員加了一副碗筷，可一扭臉，她又變了話題：“不知道你們都生産哪種化妝品，銷量都咋樣？生産線啥的都配備完善嗎？化妝品的各項指标，和相關部門的檢測都達标嗎？”

　　趙軍給噎住了。

　　端着茶杯的手，不上不下地橫着，一臉的尴尬。

　　不過，趙軍的反應還算快，他梗着脖子，态度沒變，甚至教訓起了姜楠：“你這女同志也太心急了，這種事可是商業機密，這能不能合作的都還八字沒一撇呢，我咋能告訴你這些事？”

　　姜楠一聽，了然地擡了下眉。

　　這負責人純屬把她當怨種啊！

　　放了她的鴿子，讓她在這等了兩個小時不算，還在這教育起她來了？

　　還商業機密？

　　“我要生産的東西是要用在臉上的，要是讓那些連生産線都不達标的廠子造出了假冒僞劣的産品，我怕那些買東西的人爛臉呐，我也是為了人家着想。”姜楠說話間，給鐘姐夾了一口菜。

　　倆人交換了個眼神，心裡也都有了數。

　　鐘姐連忙出聲附和：“我們雖然想賺錢，可是不做黑心買賣，我之前跟你們吳老闆聯系的時候，他說相應的東西已經都準備好了，隻要條件談得差不多，來年東西就可以投入生産……”

　　“這種事情，你們女同志都不懂。”沒等鐘姐說完話，趙軍就打斷了她的話：“廠子裡的事沒你們女同志想得這麼簡單的，那接不接生意，都得再三考量的。”

　　趙軍顯得很不耐煩，他也端不住剛才的架子了，身子往後一仰，眼神輕蔑地看向兩人：“要我說你們這些女同志就在家裡頭相夫教子不行嗎？咋非得出來窮折騰？這大過年的，老老實實在家待着不行嗎？”

　　鐘姐原本就壓了一肚子的火，聽了這話，更是氣得抿了下唇，筷子直接撂在了桌子上。

　　姜楠不着痕迹地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腳，示意她少安毋躁，随後，一臉笑容燦爛地看向了趙軍：“早就有人說過婦女能頂半邊天了，這都已經是新社會了，封建糟粕的思想要不得，趙軍同志，大清都亡了，你咋還在這裡裹小腦呢？”

　　姜楠的脾氣，吃軟不吃硬。

　　别人敬她一尺，她能回人一丈。

　　可誰要是蹬鼻子上臉，不知好歹，她是絕對不肯吃半點虧的。

　　做生意，找人合夥，這錢賺得多少不是最重要的，隻要穩紮穩打，總有出頭的這天。

　　可要是這合夥人三觀不正，小腦萎縮，再有本事的都得被拉下馬。

　　糟心的錢，她可不賺！

　　她吃着桌子上的菜，臉上依舊帶着笑：“不過你這大老遠地跑這一趟也不容易，來都來了，就跟着吃一口吧。”

　　接下來，姜楠和鐘姐吃着菜，聊着北京市的一些趣事，對産品跟合作的事是一個字都不提。

　　那負責人逐漸坐立難安了起來。

　　他這次可是帶着任務出來的，要是這單生意拉不回去，他就得卷鋪蓋卷滾蛋了。

　　要不是擔心有人看不起他們這小小的化妝品廠，他也不至于打從進門起就端着個架子。

　　再加上進門看着的是倆女同志，他也沒把人放在心上，就等着忽悠完，把這單子帶回去，好收拾收拾回家過年了。

　　可現在，他好像把自己架在這了。

　　連個下去的台階都沒有。

　　姜楠眼角的餘光瞄着他，看着他那局促不安的樣兒，臉上的笑容，那叫一個燦爛：“趙軍同志，多吃菜，這家店的菜味道真的不錯。”

　　趙軍強笑着附和：“是啊，味道确實不錯。”

　　他夾了口菜，放進嘴裡咬了兩口，隻覺得味同嚼蠟。

　　這味道再好，腦袋頂上懸了把刀，他也沒這心情吃了。

　　眼看着桌上的菜吃得差不多，趙軍坐不住了：“兩位女同志，咱這飯都吃得差不多了，合作的事這不是也該談一談了？”

　　姜楠這會兒掃了眼牆上的挂鐘，一拍腦門：“你瞧我這個記性，光顧着聊天了，正事都忘了。”

　　聽到這話的趙軍有些激動，正準備打開那公文包把東西拿出來時，姜楠卻起身穿上了外套。

　　她神情懊惱：“我家那口子應該回招待所了，他說晚上要等我一塊吃飯的，這一路回去都得一個多小時，我就先走了哈。”

　　鐘姐也順勢起身：“這你不早說，早說咱倆還在這吃啥？”

　　兩人一唱一和，趙軍的手僵在了原地，包裡的文件都快被他攥出了褶。

　　姜楠穿好了衣服，大夢初醒一樣，驚呼了一聲：“對了，趙軍同志，既然這次東西準備的不齊全，咱們就下回有機會再面談吧，我這還有事，就先走了，錢已經付了，您慢吃哈。”

　　瞧不起女同志，她還懶得跟這種拽得二五八萬的人合作呢！

　　姜楠擡腳就往外走，趙軍見情況不對，連忙拉住了鐘姐，把東西從包裡掏了出來：“剛才是我一時嘴快，兩位同志别介意哈，我給你倆賠個不是，改天我做東，咱們再聚。”

　　趙軍話沒說完，擡手抹了把冷汗，“這文件袋裡是剛才那位女同志要看的東西，我剛才來得及，忘了這茬，就麻煩你幫忙帶過去，這有什麼條件咱們都可以談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