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直到死，他們的手腳都是被繩索緊緊捆綁著的，身上頭上也都糊滿了血跡，所有人的胳膊腿，還都以一個不正常的姿勢，扭曲著。

　　可見他們生前，遭受了多大的非人折磨。

　　要不是人多眼雜，權馨真想將李家人現在就原地正法！

　　畜生至少還有本能的純真，可這些人，已經完全喪失了做人的道德底線。

　　這件事，要不是被她誤打誤撞看見，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遭殃呢。

　　她來這裡，隻是想陪著張嬸子過來為淩二哥討回一個公道，順帶看看熱鬧。

　　可沒想到邪惡的人性居然給她狠狠上了一課。

　　她以為自己已經找到了家人，也遇到了淳樸而真實的愛。

　　實際上，這個社會遠比她想象的要殘酷百倍。

　　這樣的場景隻是她所看到的一角。

　　她看不見的凄慘景象，估計還有很多。

　　隻能說李家以及其他人的惡，是他們無法想象的。

　　而所有李家的人，老的，小的，都不無辜。

　　李家隻有幾間土坯房，連個院牆都沒有。

　　家裡發生一丁點事情，估計所有人都會知道。

　　可沒有人上前阻止，也沒有人出去報公安，或是，伸手去幫一下那些可憐的人。

　　沒有人。

　　此時她們哭得好不委屈，就像是李家男人們做下的事與她們無關，她們啥都不知道。

　　權馨的身體站在冷空氣裡，很快，她也變成了冷空氣本身。

　　她毫無懼意凝視著那五具屍體。

　　隻能說，四具半。

　　因為一個老人的眼睛，耳朵，鼻子，手腳，甚至是滿嘴的牙齒，舌頭，也都不見了，隻有一身枯瘦的皮搭在沒了支撐的骨架上，如此直觀，如此凄慘。

　　空洞的嘴巴大張著。

　　空洞的眼睛，也大張著。

　　那麼真誠，那麼遙遠凝視高空，像深淵，像陷入黑暗的獸，無聲傾訴著自己未完成的報復，與理想。

　　這一刻，權馨突然心臟驟痛。

　　她想起了前世失蹤的張雲林，還有牛棚裡的那幾個爺爺奶奶。

　　他們是不是也是這樣的結局，在絕望中用死，護住了他們珍藏在心裡，最重要的東西。

　　她突然就讀懂了眼前這幾具屍體無聲的吶喊，以至於，眼眶裡蓄滿了淚水。

　　空氣，不靜，但令人發寒。

　　劉玉明他們沒有一人說話，就在那散發著惡臭的空洞裡打著手電筒四處尋找。

　　這些年對於下放的人他們見多了。

　　可這一刻，他們的心裡，都很是難過。

　　本該老驥伏櫪，曙光在即，卻喪身在了這麼一個骯髒陰暗的地方。

　　他們想找見老人的眼睛，耳朵，舌頭，手腳。

　　起碼來世，他會是個健全的人.......

　　權馨低垂著眼眸，終於有液體，砸落在了冰冷的地面。

　　找不見的，找不見的。

　　老人被生生割下來的器官，已經，餵了狗。

　　那狗，就栓在不遠處的樹下，朝著這邊咆哮。

　　它也是沾了血的。

　　要不要，殺了它！

　　權馨眼中的狠厲一閃而逝。

　　他們活著就已經很艱難了，為什麼還要做出這樣慘絕人寰的事？

　　狗不懂人間疾苦。

　　那麼，人呢？

　　「劉隊長，別找了，找不見的........」

　　她的聲音很輕，卻成功鑽進了劉玉明的耳朵裡。

　　他緩緩直起腰。

　　半晌後揮手：「撤！」

　　他在權馨面前站定。

　　「權知青，你是個好同志，權向黨同志，也是個好同志。」

　　隻是案件還沒有徹底攻破，他還不能說太多。

　　屍體，被放在了擔架上，蓋上了白布。

　　劉玉明心情沉重，走出去問了一句：「王隊長，李家人都在這裡了嗎？」

　　王隊長戰戰兢兢掃了一眼李家人，如實道：「李家大伯的三個兒子以及李家二伯外嫁的三個閨女不在。」

　　張玉梅忙道：「李桃花還在我們大隊部關著呢。」

　　幸虧她老頭子有先見之明，將人關了起來。

　　要不然，她家所受的牽連就更大了。

　　劉玉明眉頭微蹙：「李家三兄弟去哪兒了？」

　　王隊長慌張道；「公安同志，我們都是老實巴交的莊戶人，平時各家的走動也不多，他們去了哪裡，我........我也不知道啊........」

　　「李家大伯和他的幾個兒子經常神出鬼沒的，還經常會鑽進莊子後面的深山去打獵。」

　　「我.......我還看見.......看見李老二折磨死了牛棚裡的一個老人........」

　　有人驚恐萬分，似是想起了當初的那個場景。

　　那李老二折磨死那個老人時，臉上沒有絲毫恐懼和慌張，倒是滿臉的享受，就像他手裡無助的老人是一隻毫無反抗之力的兔子，或是，雞崽兒。

　　「你為什麼不早說！」

　　王隊長沖那人低吼了一句。

　　要是早說，他上報上去估計還能避免這場慘案。

　　現在說有個屁用！

　　那人滿眼驚恐，半天都沒能再說出一句話。

　　就像剛剛的發言，是驚恐至極後的本能反應。

　　而現在，他連反應的機會都沒了。

　　王隊長又沖著王家人怒吼道：「李大，李二，李四去哪裡了？」

　　可此時的李家人全都垂著腦袋一聲不吭，一看都是不願與王隊長以及公安同志合作的樣子。

　　氣得王隊長恨不得上前殺了這些毫無人性的傢夥。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權向黨突然問道：「請問王隊長，李家老大是不是三十五六歲，一米八的大個子，皮膚粗糙黝黑，塌鼻樑，酒糟鼻，厚嘴唇，嘴巴挺大，左眉毛上還有一塊一寸來長的疤？」

　　王隊長一聽忙點頭道：「對對對，你說的就是李老大。

　　他眉毛上的疤還是村東頭的地主家買了自行車，他非要跟上去看，結果被摔倒的車子壓在了下面，不知道被啥刮破了皮膚留下了一道長疤。」

　　全村也就李老大眉毛上有疤。

　　而權向黨之所以猜測那人是李老大，是根據那人的年齡推算出來的。

　　他今天跟蹤張雲林去了張家檯子，看見李老大和張雲林一起進了那莊子上一戶姓張的人家。

　　劉玉明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權向黨。

　　但此處人多嘴雜，他什麼都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