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視力，對他并不算什麼難事。

　　有傀儡術，任何的人都可以是他的眼睛——他的臣子、下人，甚至陌生的路人。

　　然而，黑暗中的體驗是挺怪異的。

　　他随手抓了一人，充當自己在内廷的傀儡。

　　是一宮婢。

　　對于他，這塵世所有人都一樣：無關緊要，皆是棋子。

　　是男是女，雲喬又不在身邊，他自然更不會特意去計較這些。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派人去攻打躲在南邊的海妖。

　　有一種海妖，叫做“金牛”，通體金燦、四蹄黢黑，生雙角。

　　金牛淚可以令死珠複生。

　　因雙目不便，這次進攻比較艱難，甚至折損了他最順手的一支傀儡軍。
饒是如此，他也抓到了金牛。

　　隻是天下有了個傳聞：人皇新寵岐羊氏，對她盛愛有加，出兵東海都要帶走岐羊氏。

　　席蘭廷這才知道，自己眼瞎時候随手抓的傀儡，乃是岐羊部落送給他的美人，是部落首領的女兒。

　　内廷有很多這樣的女子，就像蕭彎彎——戰敗，被父兄獻給人皇，換取部落生存。

　　能被獻出來的，多半是部落裡最美貌的，岐羊氏自然也容貌不俗。

　　席蘭廷對她毫無印象。

　　獻給他，他給她下一個傀儡咒，就扔進内廷給雲喬玩，做玩伴或者宮婢，都随雲喬。

　　而雲喬性格沉悶，她一開始連蕭彎彎也不喜歡，更别提人族的女子了。
所以，岐羊氏隻是雲喬宮裡的一名負責茶水的宮婢。

　　雲喬離開之後，席蘭廷還是住在她的宮裡，随手抓了個傀儡，就把岐羊氏抓到了人前。

　　岐羊氏出身大族，又有美貌，跟随在他身邊，自然引人注目。

　　席蘭廷複明之後，聽說了流言蜚語，讓人把岐羊氏關押起來，親自澄清。

　　然而晚了。

　　傀儡到底不如自己的眼睛好用，所以他複明之後，在雲喬的寝宮外面，撿到了一根明黃色的羽毛。

　　有黃莺妖的氣息。

　　而雲喬與幼雛黃莺共生，肯定是她回來過。

　　她是單純舍不得他，想着回來瞧瞧，還是也聽說了岐羊氏的“受寵”，回來讓自己死心？

　　她又瞧見了什麼？

　　席蘭廷想要去解釋的時候，神巫族那邊出了事。

　　他見過一次雲喬，卻隻是加深了跟她的誤解，以至于雲喬再也不想見他。

　　她不再隻是離開他，她恨他。

　　所以後來她與十萬半妖想要禁锢他的時候，她沒有給他留下半分後路，她是真心實意想要懲罰他。

　　席蘭廷在床上睡着，雲喬端了熱牛奶進來。

　　他伸手來接，雲喬把杯子遞給了他。

　　喝了一口，他微微蹙眉。

　　雲喬在旁邊，沉默了很久，才問他：“你眼睛怎麼了？
”

　　席蘭廷：“……”

　　雲喬拿了兩個玻璃杯上樓，一杯熱牛奶，一杯溫開水。

　　溫開水是他喝完牛奶漱口的。

　　而他毫不遲疑，直接把溫開水接了過去，喝完了突然頓一下。

　　這個細節，讓雲喬明白，他并不知道自己喝的不是熱牛奶。

　　“……是因為我的後背痕迹嗎？
”雲喬又問，“蘭廷，我隻問你最後一次。
你不說，我以後就不會再問你。
”

　　信任是最脆弱的。

　　這次你不信任我，我也不再信任你。

　　“是。
”他終于開口，聲音裡還有點笑意，“我的牛乳呢？
”

　　雲喬遞給了他。

　　席蘭廷喝了一口，這次還是溫開水。

　　他的眼睛，真的看不清了。

　　雲喬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而席蘭廷甚是無奈，就問她：“太太給個準話，我今天到底能不能喝到牛乳？
”

　　雲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