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安沒有做答,望着窗外西斜的夕陽,勾起了唇角。
他在朝堂的時間夠長了,也是時候離開了。
此時,身在楊家村的楊瀾和楊張氏以及兩個孩子,正在圍坐一桌用晚膳。
“姐姐,爹爹當真造反了麼?
”楊炎突然問道,打破了原本寂靜的氛圍。
丞相帶兵圍攻帝都的消息這幾天在村裡傳得沸沸揚揚,許多村民見到他們家人,便指指點點,說說什麼反賊,大逆不道之類的話。
大人知道事情并非所傳的那樣,聽了那些話可以不去多想,但兩個孩子還小,必然受到影響。
楊瀾與楊張氏對視了一眼,嚴肅道:“當然不是,爹爹隻是帶兵去帝都,把奸臣和壞人抓了,為國家除害而已。
”
以她對父親的了解,她覺得,父親多半是不會登上皇位的。
然而,這對于國家和他們個人家族來說,都是好,也是不好的。
楊炎又問:“那為什麼外面那些人都罵咱們是反賊?
”
“他們不明事實,被表象蒙騙了,以後不必在乎别人說什麼,隻管堅信爹爹便是。
”楊瀾如是解釋。
“嗯,我知道了。
”楊炎相信姐姐的話,也相信父親的為人,原本他就不信那些謠言,問一句隻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想法。
正說着,外面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是虎大匆忙跑了進來。
“小姐,不好了,外面聚集了一群村民,嚷着要見你和老夫人呢。
”
楊瀾皺眉問:“這麼晚了,所為何事?
”
“說要,要你們離開楊家村,免得連累全村人。
”虎大特意把“離開”改了,村民的原話是個“滾”字。
“豈有此理,越做越過分了,當真以為我家裡沒人了是不是?
”楊瀾當即拍下碗筷,起身就要出門。
楊張氏拉住她,憂心道:“瀾兒,不要沖動,最好别跟他們起沖突,這鄉裡鄉親的,傷到誰都不好,而且他們人多,咱們怕是占不了上風。
”
“祖母當他們是鄉親,他們可沒當咱們是,否則又豈會這般咄咄逼人?
”楊瀾氣急了,眼中已閃現出殺意,驚人見了心驚,這是她行走江湖多年,積攢下來的威儀。
“不過您放心,我頂多打得他們認不出東南西北,不會殺他們的。
”
“瀾兒……”楊張氏還欲勸說,人已經走遠了。
她坐回去,忍不住歎氣。
自從三郎當了那朝廷的官後,這個家就沒安甯過,早知如此,當年就不該讓他去考取什麼勞什子的功名,平平淡淡做個平凡人,豈不更好?
哪像如今這般提心吊膽過日子?
外面,楊瀾大步走出,到了院門口,果然看見十幾二十個村民正圍在門口,氣勢洶洶地看着她。
楊瀾壓住胸口的怒氣,先禮後兵,擠出一絲笑容,和善地問道:“不知諸位鄉親這麼晚過來,有什麼事嗎?
”
“别跟我們裝客套了,楊志安做了反賊,是國家的罪人,我們可不想跟他扯上任何關系,壞了一世聲名,你們還是收拾東西,搬出楊家村去吧!
”
“對啊,快點滾吧,别在這裡禍害鄉親們了!
”
“快滾出楊家村!
滾出去!
”
衆人越說,情緒越激動,說的話也越來越難聽,站在前排的人甚至還步步向前,要湧進院門去。
楊瀾見好好說話是不成了,當下也不再客氣,拔出長劍便揮過去,指着衆人,冷聲道:“誰要是再敢往前一步,我立刻一劍結果了他!
”
村民們哪裡見過這等架勢,立馬吓得連忙後退,氣勢全無。
“你爹做了反賊,你也要做殺人犯不成?
”其中一個膽子大點的年輕男子梗着脖子道。
“莫非這就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可惜啊,你殺得了我們,卻殺不盡天下人!
”
大家都沖他投去佩服的眼神,正想看楊瀾什麼反應時,那人已經被一隻手提了出去,整個人被按在地上。
虎大怒道:“再要胡言,割了你的舌頭!
”
楊瀾用劍挑起這人的下巴,陰測測道:“姑奶奶無需殺盡天下人,隻取你一人性命足矣。
”
确實,殺了他,其他人心生畏懼,再不敢造次,而他不過是做了一隻儆猴的雞,那也未免太虧了!
“你不能殺我!
”
“怎麼不能?
”楊瀾就知道,這也不過是個軟骨頭,隻會仗着人多欺負人罷了,“誰讓你嘴巴這麼髒?
我不殺你難道留着過年嗎?
”
男子哆哆嗦嗦道:“殺人是犯法的!
”
楊瀾冷笑:“我爹都是反賊了,犯不犯法還有什麼區别?
”
“你……”男子終于繃不住,大哭道:“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求你放過我吧,求求你了!
”
“現在知道求我了?
方才不是挺厲害的嗎?
”楊瀾踩住他的手背,做兇狠狀,“有本事别求饒啊!
”
事實上,她也沒想過殺這人,故意表現得兇狠,不過是要吓唬住其他人而已。
“我,我不敢了,真的,求你,别殺我……”男子苦苦哀求,額上全是冷汗,幾乎快要吓得昏死過去了。
“沒用的東西!
”楊瀾擺擺手,示意虎大放人,然後一腳兩人踢出去。
擡頭時,對面的村民們皆驚恐萬狀地看着她,僵直着站在原地,連逃跑都忘了。
“怎麼,你們還不走啊?
”楊瀾橫劍走出去,恐吓道:“再不走,姑奶奶要不客氣了。
”
“快走快走!
”
“這哪是個小丫頭?
簡直是女閻王!
”
“太可怕了!
”
村民們反應過來,立即做鳥獸散,全然不顧方才被吓得兩腿發軟,現在還沒站起來的男子。
楊瀾瞅了他一眼,将長劍放回劍鞘,不屑一笑,轉身回屋。
回到屋裡,楊張氏和兩個孩子還在桌旁坐着,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見楊瀾進來,楊炎立刻跑過去,打量了她兩眼,問道:“姐,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
“他們敢?
”楊瀾笑得燦爛,把長劍放在門邊靠着,踱步過去,“這些人隻是欺軟怕硬罷了,之前咱們一直忍氣吞聲,他們就以為咱們好欺負了,呵,也不看看我是誰?
這麼多年江湖是白混的嗎?
”
“這麼說,那些村民都散了?
”
“灰溜溜地跑了。
”楊瀾坐回原位,繼續吃飯。
楊張氏不放心,一臉憂色地問:“你沒傷他們吧?
”
在她看來,終歸是鄉親一場,能不能傷便不傷,沒必要鬧得太僵。
楊瀾笑道:“身體上沒有,心理上我就不知道了。
”
“什麼意思?
”
“哎呀,祖母,您就别管了,”楊瀾說着,夾了塊魚肉放在楊張氏碗裡,“還是繼續吃飯吧。
”
“可是……”
“頂多我向您保證,以後隻要他們不再來犯咱們,我就絕不去惹他們,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地過日子,這樣行了吧。
”
楊張氏歎出一口氣,颔首道:“希望如此吧。
”希望那些人不會再挑事。
由于外面謠言未曾止息,為免再被人指指點點,楊張氏不準兩個孩子出門,要他們等風頭過去了才能出去。
而楊瀾,她覺得這丫頭出手沒輕沒重,又是個暴脾氣,怕她被人惹惱,動起手來,傷了村民,也同樣不準她出門,她手下的那幾個人也一樣。
但凡有需要出門做事之時,都是楊張氏自己去。
這日一早,楊張氏抱了一大盆衣物出去洗,半天也沒見回來,楊瀾早就做好了早飯,站在院子門口等,但等了好久也沒見人。
“姐,祖母會不會是碰到什麼棘手的事了,否則怎會這麼晚也不見回來?
”楊炎也靠在院牆上,翹首以盼。
楊瀾皺眉道:“隻怕是被人纏住了,我還是出去找找吧。
”
說着就要出門。
不料就在這時,卻遠遠看見楊張氏回來了,隻是頭發淩亂,手裡的盆也空了,臉上還有傷,十分狼狽。
“祖母,發生什麼事了?
”楊瀾連忙過去詢問,見她臉上一道道血痕,又細又長,顯然是抓傷。
楊張氏放下手裡的盆,擡步往裡走,“沒什麼,隻是跟幾個人起了點口角而已,沒事的。
”
“怎麼會沒事?
您傷成這樣!
”楊炎氣憤不已,氣哼哼地道:“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些人又以爹造反的事為由,對您動手了是不是?
太欺負人了,我去找他們理論!
”
說罷就扭頭要出去。
楊瀾将他喝住:“回來!
”
“我要去為祖母報仇,他們太過分了!
”楊炎攥緊拳頭,咬牙切齒道。
“你一個小屁孩,說的過誰,又打得過誰?
”楊瀾拉住他,出言教訓,“别到時候仇沒報成,還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
楊炎賭氣說:“就算是把自己搭進去,也總比你這樣,坐視不管,當縮頭烏龜要強!
”
這話可把楊瀾激怒了,“你說誰是烏龜?
”
“你!
”楊炎也是個不怕死的,哪怕吵得臉紅脖子粗,也要回怼過去:“就是你!
祖母被人欺負,你也不管,你就是縮頭烏龜!
”
“你……”楊瀾發誓,她此刻是真的很想一掌拍死這個叛逆的娃兒,但又念及他是自己親弟弟,拍死了不好跟爹娘交代,隻得忍住怒火。